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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10日 星期

“我的环卫工父亲”


□本报记者丁艳冰

几天前,报社一位老师在单位微信工作群里转发了一篇文章。

看得出来,这位老师被打动了。他用恳切的语气说,哪位记者有时间可以去采访一下。

我点开了文章。文章作者孔林,正在重庆读研究生,寒假回到了新乡,他的笔下是他的环卫工父亲疫情期间的日常。疫情当前,各行各业的抗疫故事非常多,这个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然而,我的泪点被戳中了。约了孔林,我想循着孔林的脚步,去走走他写文章那天走过的路,体会一下他当时的心情。

一篇文章

“今天是2月29日,武汉封城的第38天,我这个小城市实施疫情管控的第35天,我想写一名50岁男人一天工作的纪实。他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员,是疫情当下万千劳动者家庭顶梁柱的缩影。他的工作甚至算不上抗疫一线,但在许多人在家里隔离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休息过,哪怕一天。”

孔林文章的标题是《众志成城齐心抗疫——疫情下一名清洁工人的工作纪实》。老实说,这个标题算不上好,甚至流于一般,但是,他用了2000多字和22幅图片详细描述了50岁的环卫工父亲数个小时的工作过程。看到最后,我眼睛有点儿湿润了。写环卫工人的文章很多,从儿子的视角,这么用心在描写的,我第一次看到。

“他的故事,需要有人讲述。而我,想做这个讲述人。”2月29日夜晚,有些失眠的孔林在手机上这么写道。他想讲述的故事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盘旋,一幕一幕,深刻而难忘。在他的笔下,父亲的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

孔师傅

“拐过纵横交错的街道,最终在一个胡同口找到了我爸。他穿着一件深黑色的棉袄,脸上的口罩也被风吹得挂不住耳朵。在路灯的映照下,呈沟壑状的额头亮得有点儿刺眼。我知道,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3月5日的傍晚有点儿清冷。在健康路幸福巷里,孔林向我指了指不远处的父亲。孔师傅穿着黑棉袄,戴着一副旧手套,口罩上面露出的眼睛不大,看着很随和。额头上的皱纹有些深,正如孔林文章中所说的“呈沟壑状”。

幸福巷是一个比较大的居民区,有3个垃圾点位,每个点位有四五个半人多高的绿色塑料垃圾桶。孔师傅每天一早一晚要来这里两次。

清理垃圾时,他先把装得满满的垃圾桶挪到垃圾车旁边,再把垃圾桶一侧边缘挂在自动升降器上。垃圾桶上升到垃圾车上方后会自动倾斜,桶内的垃圾会顺势落在车内。桶里面垃圾比较瓷实,他需要拿着铁锹,把没完全落出的垃圾勾出来。第三桶垃圾刚刚出来一小部分就不动了,有一个陶瓷洗手盆卡在桶里。他踮着脚尖用铁锹又是顶又是勾,终于把洗手盆弄了出来。

孔林说,以前小区里的垃圾桶是小房子形状的。里面的垃圾要先用锄头刨出来,再用铁锹铲到垃圾车中。不光累,味道也特别难闻。有一年,他帮父亲清理垃圾,垃圾堆里的污水流了出来,小区里的居民看到了很不满意,说了他几句,尚是少年的他心里很不舒服。

孔师傅接话了,现在社区都换了垃圾桶,自己也买了这辆安装了自动升降机的二手垃圾车,已经轻松很多了。虽然车子有点儿小毛病,自己懂维修,收拾收拾不耽误用。

20分钟左右,4个垃圾桶清理完毕,孔师傅把垃圾车周围散落的垃圾也用铁锹清理干净。我问他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出汗了,他扶了扶腰说,要不是前一段时间压到了一个大坑车子翻了伤到了腰,这些活儿可是难不倒他。

孔林马上问:“你啥时候摔倒了?我咋没听你说?”“跟你说有啥用?”父子俩同时说了这句话。孔林笑着对我说:“我就知道我爸会这么说。”

就在此时,一个骑电动车的女子路过我们停了下来,和孔师傅打招呼。孔师傅向我介绍,她是建文社区主任杨俊燕。

杨俊燕得知我是报社记者,郑重地对我说,社区环卫工的工资不高,工作又辛苦,但是孔师傅人很勤快,从不叫苦叫累,干活儿也很干净利落。大年初一疫情防控工作开展后,小区都设置了卡点封闭起来,孔师傅专门给自己发了微信,询问该怎么进小区清理垃圾。

“疫情形势这么严峻,大年初一他还想着工作,而且还是主动提出来的,当时我心里挺感动的。你好好写写我们的孔师傅吧!”她说。

孔林

“现在拉垃圾比前几年轻松多了,多亏了社区人员,都给换成了新垃圾桶。只要有升降机的垃圾车就能干活儿,不使慌(河南话:不累)。”父亲嘿嘿地笑了笑,又开始把垃圾桶里没倒干净的地方用铁锹刮干净。

孔林有一双和父亲一样笑起来如月牙般弯弯的眼睛。这个23岁的青年,身上有些和同龄人不一样的懂事和成熟。

孔林说,父亲没多少文化,但是对他和弟弟的学习要求一向严格。从本科到研究生,这几年他和父亲交流少,微信上也不怎么聊,有什么事情或者拿不定的主意都会跟母亲商量。最多的接触就是每年的寒暑假,他和弟弟都会帮父亲清理垃圾。自从去年换了垃圾车,没那么累了,父亲就不让他们哥俩很来帮忙了,说不如在家多读点儿书。

说话间,孔师傅朝幸福巷第二个垃圾点位开过去。孔林对于父亲摔伤却没有告诉他仍然有些耿耿于怀,“我在外面上学,最担心的就是他,怕他为了赶时间闯红灯,怕天黑他眼神儿不好看不清路。”

天黑了,孔师傅集中精神在清理垃圾桶,清理完马上开车去下一个地点。“咣当”,垃圾车上掉下了什么东西,孔师傅赶紧停车,孔林也快步上前,俩人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罪魁祸首”——一块儿石头。孔师傅把石头放在路边,又用铁锹把车顶边缘的垃圾拍了拍,才驾车离开。

父亲从事环卫工作已经七八年了,最开始的时候,少年时的孔林还有些介怀,环卫工这个身份似乎有点儿不好听。随着年龄的增长,介怀没有了,取代的是心疼。因为他觉得父亲的工作与任何一个职业一样,值得尊重。父亲的一个点位在弟弟曾经的初中学校门口,弟弟从来没有介意过同学的眼光,这让父母和孔林都感到很欣慰。

在孔林看来,父亲一直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奶奶去世前,医药费花了几万元。孔林和现在上高一的弟弟的学费生活费也是一笔开支,再加上还要还房贷,家里的经济压力比较大。可父亲从不说工作的苦累,每天都笑呵呵的,从来不向家里人抱怨什么。孔林记得父亲很喜欢喝“糊涂”,曾说要是每天都有一碗红薯“糊涂”都得劲死了。

“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我弟能顺顺利利考上大学,再后面就是我能早点儿成家,他没有想过自己如何如何。”孔林说,他感觉老一辈人最让人感动的就是这样,想法很朴素,也很真实。100元钱

“一直没停,不能歇,这里要是两天不拉(垃圾)的话就没办法过人了。现在还好点儿,学生都放假了,垃圾比以前少点儿。你看其他人(指清洁工同事)谁停了?你别看拉垃圾事小,比不上医生警察在一线奋斗,但咱这工作可重要嘞!像水、电、煤、气一样,工厂工人能歇俺们这不能。”

在询问父亲为什么过年还不歇的时候,孔林很诧异只有初中文化的父亲说的这番话。他一直觉得父亲对疫情好像也没多少关注,自顾自地干活儿。直到他看到父亲用铁锹在冒尖儿的垃圾车上一扣再扣,希望在路上不要颠簸下去,给其他环卫工人添麻烦时,他对父亲的认识好像更深刻了。

还有些事情是孔林不知道的。到垃圾中转站送完垃圾后,我和孔林与孔师傅在幸福巷的第三个垃圾点位见了面。几桶垃圾装完后,孔师傅小憩了片刻。他翻了翻手机,说现在的孩子太让人操心了。

原来,孔师傅前些日子偶然碰到了一对外地姐弟。看到两个人十五六岁,和自己小儿子差不多大,所以当他俩说没饭吃寻求帮助时,孔师傅就加了他们的微信,并给他们转了100元钱。没想到之后,俩人又一再跟孔师傅联系,还想要钱,说连抽烟的钱都没有了。

“你知道不,别人只能管你顿饱,不能管你长饥。不管父母怎么说,你们还是要赶紧和父母联系,让他们来接你们回去。”在微信里,孔师傅对俩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两个人和父母联系赶紧回家。

每个小区的情况不一样,有些无主庭院的垃圾费是楼长收了直接交给环卫工的。多年和每个庭院打交道,对于特别困难的家庭,孔师傅干脆就不收他们的垃圾费。

孔林有些沉默,这些事情父亲从来不会跟他们兄弟俩说,就像工作中的苦和累一样,都是父亲自己扛着。在自己心中,父亲总是很乐观、很豁达、很坚强,像一座山,支撑着整个家。愿望

他从事环卫工作将近8年。前7年都是手动“掏”垃圾箱。每天分布在各社区有20多个垃圾点位,每个点位5个垃圾桶,一个垃圾桶平均5分钟,一天装6车,他全天穿行在垃圾点与垃圾站之间。疫情期间,在其他人唯恐出门的时候,他与这个城市的清洁工人一起奋斗在一线,日复一日,不曾停歇。愿疫情早日过去,那些一个个看起来普通的人,值得我们铭记。每一个,都值得。

这个假期有些漫长,孔林萌生了记录父亲工作过程的念头,想记录疫情下普通人为了生计奔波的状态。于是他拿着手机,随着父亲一路跟拍,写下了2500多字沉甸甸的记录。

“父亲看过你的文章吗?”我问孔林。“看过。”孔林说,父亲看过后仍然像以前一样,很平静,有笑容,却没说那么多话。像他在工作中一样,沉默而又积极。像他这辈子活着那样,忍耐而又淡定。

现在,孔林想早日完成学业,能够进入社会帮家里减轻一些负担。“还想给我爸换一辆新的垃圾车。”孔林说。

让我意外的是,孔师傅还会修空调。“我的技术还是可以的,在大品牌的售后都干过,干了10多年。你问问这附近的居民,他们空调坏了都找我。”说起修空调的手艺,孔师傅话逐渐多了,笑容也多了。他指了指旁边卖菜的女老板,“你问问她,她家空调都是我修,还给我介绍了不少客户。”

孔师傅有个心愿。小儿子上高一,补习班花费不小,环卫工的收入稳定,他还要继续干下去。等孩子考上大学以后,他想开个小小的家电维修店,每天自由自在地干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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