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之诗，或跑马岭写意（组诗）

贾非

感恩铭文上的铜钟

青铜的身体在朝霞里震颤

一万吨回声，似要撞裂山峦的脊骨

比干的肝胆铸入铜钟，而姜太公的鱼竿

正精心准备，如何在暮色合围之前

钓起精准扶贫的鱼群

沧河推开微澜，比干之子林坚的血液

在银杏树下流淌。药片代替手术刀

治愈贫穷的遗传病，而孝道

在一盆洗脚水中，让黄河跟着沸腾

钟声未停而余音已绕，太行山闻讯赶来

窑洞深处，感恩的酒香

任狮豹头乡的尘烟大口大口地吞咽

忠与孝，是词语与青铜的一次博弈

每敲响一次，山便高了一丈

当试图用指节叩问传说的距离

而铭文无暇顾及，只顾在钟声的甬道里

不停奔跑，像父母爱怜的顽童

草原：奔驰与扎根的辩证法

马蹄声远去，草浪涌向六公里外的清晨

明朝的号角依稀可闻

古老的铁箭，在朝霞里疾疾行军

石壁剥落了战甲的鳞片。白龙湖的镜子

翻译了练兵场旗语的号令

羊群牙舌蓐过的草茬，最后长出铜鼎

风在草尖旋转，打结，并安身立命

游牧的星辰与刚写好的名信片，各怀使命

当跑马岭借晨曦之手，拾起一地

洪武年的箭矢意外惊醒了整座山的马蹄

奔跑是另一种静，马蹄声向南

草浪却向北方倒伏，群峰奔跑被湖水劝住

一双手正将感恩的根茎埋入岩缝

草浪翻涌的尽头，钟声漫过山脊

青铜的回音里，那双手仍在空白处补种

当绷紧的弓弦，搭上一支向南的

飞雁……快点，快点啊！

请抓紧我的双手如勒住失控的缰绳

稍不留神，我会被南太行拐进新的峰林里

半山腰的酒窖

必然是邻居的宾馆泄露了秘密

石洞窖藏了整座山的呼吸。古陶罐

抱着火焰沉睡，任感恩的钟声来回召唤

那些嵌满石壁的酒花与酒令

一位中国好人的影子被阳光拉长

像一根陈年的橡木：挺拔，笔直

酒价在陶罐中发酵，而真挚与诚信

是唯一的度量衡。“加两元！”

这是成本而非利润。茅台镇霎时发呆

仿佛看见了远方的陶瓮

缝隙里漏出的全是中原厚土上

田氏族谱的姓名

窖门开合如史书翻页，从明到清

无论如何阅读，黄河之滨，太行之畔

高端接待的名片都是一枚书签

醉倒的将军在壁画里起身

与远道而来的我，继续开怀对饮

错把感恩酒，当作一壶纯净的山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