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暖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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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鸣

  早晨6点刚过,阳光从窗户的菱形格子里渗进来,在旧木桌上烙出一枚枚铜钱纹。母亲佝偻的剪影正在厨房摇晃,铁锅与铲子碰撞出叮当的响板。蛋液滑入热油的刹那,惊醒了窗外沉睡的野猫。我也和野猫一起舒展懒腰,迎接新的一天。

  “趁热吃,溏心蛋要凉了。”

母亲总把剥好的水煮蛋藏在粥碗底,蛋白上留着指甲掐出的月牙痕。我舔着指尖的酱油渍,听她絮叨超市的茄子又涨价了——那些被抱怨的烟火气,此刻正攀着晨雾,在窗台上凝结成细小的钻石。

  转眼,阳光侵占了我半个书屋,书页上的光斑越来越浓密和强烈。

  当沈复写下“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窗外那株玉兰正把花瓣蜷成小舟,载着阳光泊在《浮生六记》的边角。茶渍在杯底洇出褐色的岛屿,倒映着云絮的航行。一只迷路的蜜蜂撞上玻璃,嗡嗡声与书中芸娘的笑声重叠。

  我突然理解了她临终前藏粥待夫的执念——有些温柔要等岁月发酵,才能尝出涩里的甜。

  加班的第十五天,我终于撞见晚霞。

云层像打翻的熔金炉,铁锈红裹着琉璃紫在苍穹流淌。孩子们追逐着光斑,那些跃动的圆点,原是我遗落在童年口袋里的金币。长椅旁的老夫妇分食烤红薯,糖汁顺着皱纹的沟壑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琥珀。

  风起时,樱花落满肩头。报表里僵死的数字突然舒展成枝桠,在余晖中簌簌开花。

  路灯把归途切成黑白相间的琴键。

推开家门,电视正播放着《动物世界》,父亲的鼾声与猎豹的奔跑声此起彼伏。母亲从毛衣针里抬起头,指间缠绕着藕荷色的温馨。我挨着她坐下,毛线团滚过地板,牵出20年前她教我打围巾时漏针的笑话。

  忽然明白,所谓家,不过是有人永远为你留着一盏灯,让漂泊的故事线头始终有处可缠。

  今晨发现母亲往我包里塞鸡蛋时,塑料袋系了个歪扭的蝴蝶结。

  这让我想起她当年藏在粽子里的蜜枣,总在某个角落甜得猝不及防。或许数十年后的某个深夜,我也会对着冰箱里干瘪的塑料袋突然泪流——原来那些被我们嫌弃的絮叨,早已在时光里暗暗生变,成为照亮余生暗角的永恒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