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擀面里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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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艳丽
年逾古稀的父亲不擅厨艺,唯独做的手擀面堪称一绝。面条在他手里揉得劲道,擀得爽滑,吃到嘴里裹着淡淡的麦香,连汤里都浸着面的本味。如今想来,那余味像是生了根,至今仍在唇齿间轻轻流转。
上世纪80年代的乡村,物质远不如现今丰裕。寻常日子里,餐桌上除了白米饭,便只剩几样寡淡的面食。就面食而言,父亲的手擀面,是我们心中真正的家常至味。
可别小觑这门纯手工厨艺,唯有力气与技术兼备,做出的手擀面才地道。父亲的手艺无非五道工序——和面、揉面、擀面、切面、煮面,缺一便失了灵魂。
父亲盛出适量面粉,倒进一只光洁的白瓷盆。左手端水,右手入盆,点水揉面,须臾间便揉成光滑的一团。父亲总把“面光、手光、盆光”挂在嘴边,“三光”到了,面才算揉好。静置十来分钟,面就饧透。他抽出那根最长的擀面杖,先把面团压成扁片,指痕交错。我幼时不解,为何不直接擀面?长大后才知,先压可防止面皮厚薄不均。擀面时,父亲不停地变换角度,面皮便渐渐匀薄一致了。
父亲把面皮擀得薄厚均匀,折扇般层层叠起。只见他右手持刀,左手弓指轻压,刀起指退。顷刻间,折叠着的面皮被切成宽窄一致的面条。父亲拿起切好的面条,“啪”的一声放置在竹篾锅排上,均匀摊开,为防止面条黏连,再撒上一撮干面粉。
接下来便是煮面。水烧开,父亲左手托锅排,右手抖散面条,轻轻下锅,用筷子搅拌几下,盖上锅盖。片刻之后,锅沸腾,不等溢锅,父亲已麻利地点入半碗凉水,再盖锅,如此三番,面条便煮熟了。
父亲用漏勺捞出面条,若是暑天,就先在凉水里拔凉,再盛到大瓷碗里,拌上炒菜、蒜汁,搁上几根黄瓜丝,劲道爽滑的手擀面,鲜咸香辣的配菜,家人常吃得满头大汗,直呼过瘾。那时,我们都觉得父亲的手擀面丝毫不输饭店大厨的手艺,能美美地吃上一顿,便是平日里最大的美事。少时的我亲眼所见,父亲做手擀面时的那份投入,他把对家人的爱揉进一碗碗面里。
随着社会节奏加快,手擀面逐渐被机器轧制面条或挂面所代替。为生活整日奔忙的人们,再也没有空闲去做手擀面了。周末去看望父亲,进到客厅,并未看见他如往常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喊了一声,回应从厨房传来,我走到跟前,只见父亲正弓着背擀面条,父亲说:“超市的面条没嚼劲,你爱吃手擀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父亲不再年轻了,他鬓角的白发,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是岁月刻下的印迹,亦是为这个家奔波劳碌的见证。我吃过太多次父亲做的手擀面,而我仔细在脑子里搜寻一番后,竟然想不起来何时做过一顿像样的饭菜给父亲吃,望着苍老憔悴的父亲,蓦地,我的眼角湿润了。
父亲,从不会花言巧语,却把自己对儿女的爱落实在一餐一饭里,践行在一举一动中,这便是父爱,最深沉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