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俭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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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二爷


任国锋绘

刘培章(新乡市)

  前不久中元节,我回老家上坟。

  在为祖坟一一压纸时,走到二爷坟前,眼前的墓碑已经失色,碑文斑驳字迹模糊,已经看不清二爷的生卒年。询问身边的家人,才知道他老人家已经离开我们30多年了。

  不知怎的,突然间二爷那熟悉的面孔浮现在我眼前,老人家生前的往事也如过电影一般开始在脑子里一一再现。

  二爷生于新中国成立前,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全家几十口人守着几亩地生活,贫穷几乎是我们的“传家宝”。

  二爷没钱读书,稍大些便成了家中主要的劳力,几乎是一个人操持着我们这个几十口的家。除了种地,为了养家糊口,他很多活儿都干过,当过苦工,修过铁路,也拉过洋车。那时我们家中有一盘油磨,二爷白天东奔西跑为全家人的生计找活儿干,晚上便点上昏暗的灯磨油。听奶奶和上了岁数的老人说,二爷年轻时很能干,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一个人顶三四个劳力用。回忆起二爷那高大的身材、黑红的脸膛,也可以猜想当年二爷肯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我刚懂事时,农村还是以大队为单位,那时二爷是我们生产队的队长。在我的记忆中,他一人带领全队二三百人,常常是大吼一声,众人响应,很有大将统领千军的风采。

  后来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二爷不当队长了,买了头骡子开始一心一意种自家的地。二爷家人多,四个儿子四个女儿,都已长大成人了,本来二爷用不着再出力干活儿了,但他总觉得孩子们留在二亩地上不会有多大出息,便打发他们到外边闯荡。大叔到一家建筑队当了施工员,二叔在铁路上工作,三叔身体不太好在家里,四叔当兵去了。虽然当时二爷已是年逾花甲,但干活儿的劲头儿仍不减当年,每天天不亮,他就赶着骡子车下地里干活儿去了。常常是晌午过去好长时间了,他还不回家吃饭。晚上又是干到太阳下山,路都看不见了,他才回到家中。一家人20多亩地,他一个人就种得过来,有时儿女们劝他不要干了,他常常说,我能干,家里的活儿你们就不要管了,你们在外边有点儿出息就行了。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也不能多说,只好任他去,只是叮嘱他一定要注意身体。

  二爷从小到老一直劳作不辍,而且劳动量特别大,又不注意身体,积劳成疾,晚年腿患上了风寒,一到天阴或刮风下雨,就隐隐作痛,可他从不去医院看,只是用一些废塑料纸包在腿上面,用土法防寒。叔叔们劝他到医院去看看,他总是说这病治不好,是白费钱,不肯去。

  有一年春天,家人发现二爷吃东西下咽不是那么顺当,有时甚至有点儿困难,便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可他说是人老了牙、胃都不太好用的事儿,经他这么一说,大家也没有在意。直到秋天,二爷吃饭实在是太艰难了,于是家人硬是把他弄到医院去检查,一检查大家惊呆了,二爷患的竟是食道癌,而且已到了晚期。叔叔们听到这一诊断后,都落泪了,他们知道二爷的病全是耽搁了!

  后来家人带着二爷跑了好几家大医院,钱也没少花,只因病情已到了晚期,二爷年龄又大,已无法医治。在医院期间,二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得了什么绝症,一遍遍地问身边的家人,全家人怕他伤心,总是含含糊糊地说是胃病。

  二爷的病情在加重,饭食已吃得很少,每天几乎靠麦乳精和奶粉等维持。一次三姑从外地回来,看到瘦得眼窝深陷、脸色已变得十分苍白的二爷,忍不住掉下眼泪。二爷却十分乐观地说,哭啥,你几个哥哥正为我治着哩!即使治不好,也没啥,人死是很正常的事,我不怕的。一听这话,三姑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哭了出来,在场的家人纷纷落下了泪。

  二爷的一生是勤劳的,也是俭朴的。

在我的记忆中,二爷没有穿过几件新衣裳,冬天是一件大大的黑棉祅,扎一条黑布带,戴一顶据说是我曾祖父传下来的棉帽;夏天是一件又短又宽的灰裤子,一件白粗布衬衣常常不系扣子,露出古铜色的胸脯,显示出庄稼人的干练和豪气。家人有时给他买件好一点儿的衣服,他总是不肯穿。记得一次二叔从外地回来,给他捎来一双比较时兴一点儿的老年球鞋,送给他时,他说啥都不穿,说庄稼人穿不出来,穿惯了家里做的棉布鞋,穿那个不好受,最后还是让三叔穿上了。

  二爷平时很不主张家人吃那些好儿点的饭菜,虽说生活宽裕了,他认为那是一种奢侈和浪费,作为庄稼人吃饱肚子就是了。他还动不动拿吃不饱穿不暖的事情来教育叔叔和姑姑们,为这事儿,小姑在背后不知闹过多少“意见”。二爷不喝酒,也不太抽烟,平时不吃任何零食。在农村,夏天到了,瓜果也下来了,很多人喜欢用一些刚打下来的麦子等粮食换些瓜果吃,而二爷是坚决不会让家人用麦子去换的。他常说,花费了多少血汗换来的粮食,扔给人家,太可惜了。二爷平时吃饭从不挑食,家里做啥吃啥,也从不让家人浪费一点儿饭菜,上顿的吃不完,等到下顿热热再吃,这一切也许与他以前过苦日子穷日子的经历有关。

  那时候我还在部队工作,很少回家。有一次回家探亲,我去看了二爷,那时的他已卧床不起,见我进来,还是坚持要坐起来。看见二爷深陷的眼窝和苍白的脸,我就想掉眼泪,但我忍住了,我不想让二爷为我伤心。我当兵时,二爷曾对我说过,在部队好好干,学个技术或考个学,都比在家守着强,咱家几代人也没有个有出息的,你要为咱家争口气,干出个样子来。

  回到部队后,我不定时给家打电话问二爷的病情,家里人总说还是和以前一个样。二爷家没有电话,我也没法证实,只能听信。直到第二年“五一”过后,我再问起二爷的情况时,父亲说,二爷已于收麦前去世了,当时怕我心里难受影响我在部队的工作,所以没有告诉我。其实家人这一担心是没有必要的,人的生老病死是正常的自然规律,我能够接受。只是二爷的去世不能不让我怀念他老人家,他的勤劳,他的俭朴,都是我们这些晚辈一生都享用不尽的精神财富,无论什么时候,想起他老人家,我都会加倍努力去工作。

  (作者系新乡市城市创建综合服务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