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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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传俊(郑州市)

  一年之中,腊月恰似一首圆舞曲的终结,优美柔情的音乐稍作停顿,矫健的舞姿随之停了下来,最喜那一华丽典雅的旋转,仿佛为经天纬地的四季画了个圆圆的句号。

  腊月的天气寒冷,腊月的脚步从容。迟缓的脚步在小路大路上暴露得充分,脚步中有生风的欢快,有喜庆的韵律。村庄里弯弯曲曲、四通八达的小路上,有担着水桶一趟趟往家里的水缸存水的,有挎了装满笆篓筐的小麦到磨坊磨年面的。水桶里的水溅湿了小路上的麦秸草屑,在腊月里的蓝天碧空下闪着柔柔的湿润的光,比在烈日下的蓬头垢面可爱多了。挎着或担着麦子走向磨坊的村姑,脸上洋溢着笑意,脚步轻快、稳健。

  遮碍眼拉磨的小毛驴,平日里每天拉一套磨就可歇息四蹄了,这时每天要任劳任怨拉两套磨。温暖天气里,卸了磨后,磨面的人撒开小毛驴的缰绳,让它在土地上打个滚舒展筋骨、缓解疲劳。小毛驴会得意地叫出声来。冷天里卸了磨后,磨面的人会抓几把黄土在小毛驴身上来回揉搓,以示关爱,让它完全放松下来。末了,磨面的人还会将麦麸皮撇下一半留给小毛驴,让饲养员给它拌草料,这是对小毛驴的犒赏。

  到磨坊磨面之前,若碰上好天气,大多人家会将麦子倒入大铁锅内,用清凉凉的井水淘洗几遍,或者将麦子倒入大簸箩里,用湿抹布反复擦搓,直到麦子中的灰尘干净为止。这样处理后的麦子,摊在院子里支起的芦苇席子上风干、晒干、冻干。房前屋后杂树的叶子凋零飘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小麻雀叽叽喳喳在树枝间来回蹦跳,窥伺着席子上晾晒的小麦,当看护的孩童稍不注意,小麻雀就会呼朋引伴俯冲下来,边左顾右盼边机警地啄几粒,一听见轰它们走的声音,或者看见人们扬手驱赶的动作,就哧楞一声飞远了。

  从大清早到夕阳西下,村庄与城市连接的那条土大路上,来来往往赶年集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是担了农作物去售卖,有的是买回过年的必备品。除了肉类、食盐、香醋、酱油、花椒、茴香、莲藕、海带外,还有碗、盘、瓢、勺子、筷子等。一街两行的集市上,比往常繁闹许多,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都想买到既便宜又实惠的物品。盛满年货的竹箩头上方,还搁一卷写春联的大红纸,用细绳绑着系在箩头“攀”上,招摇着走在大路上。回来时走累了,路过那片柏树林,蹲在柏树根部掏出旱烟袋吸几口歇歇脚,起身时还不忘折两枝小柏枝条,捎带拿回去插在门楣上,祈望人丁兴旺,延年益寿,长年青翠。

  往常,人们都是忙在田野里,腊月,人们则是忙在村庄里。打扫庭院,劈硬柴蒸馍、浸肉,浣洗衣物,洗刷锅盖锅帽,杀肥猪宰公鸡,磨黄豆做豆腐,烹炸煎炒......劳碌了一年,该好好享受过年的滋味,迎年、庆贺、团聚、待客。趁大人劈柴时,小孩子就去找粗一点且光洁的树枝,截成尺把长的撬杠,再找细一点的截断,削成两头稍尖的小撬,撬杠和小撬成双成对,完美搭配。拿撬杠在村东的晒场里画个图,图内界开的方格里画了手、脚形状,一人将小撬从远处抛到图中的方格内,另一人用撬杠去击打小撬,小撬弹起,方格内有手型的用手打,有脚型的就用脚踢......比赛有一定规则,赢家用撬杠将小撬打多远,输家就得跑多远去捡回小撬,嘴里还要不停念着“铁——铁——”晒场另一端,几个顽童在抽陀螺。自制的陀螺底部砸一颗不锈钢滚珠,顶部贴一小片红纸。开始时,用扎鞭先在陀螺上缠绕几圈,猛一松手发到地面上,紧接着“啪——啪——”连着抽打几鞭,陀螺便飞快地旋转起来,把腊月旋转得红红火火,精彩动人。晒场上也有踩高跷的、叨鸡的,游戏尽管单调,但就是不缺乏为腊月呐喊助兴的欢呼雀跃之声。

  腊月十五左右的晚上,月亮高悬在宁静祥和的空中,照得村庄到处明晃晃的。大人们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干着零碎家务活,小孩子趁着明亮的月光在村子里玩耍。“捉迷藏”“挑老兵”“羊抵架”“过山羊”都是热衷的游戏项目。捉迷藏时,高粱秆、玉米秆、豆子秆堆成的柴火垛,均是最好的隐身之处。当一方千寻万找终于找到另一方时,像绞尽脑汁解开了一个复杂的数学方程式似的内心充满了成就感,情不自禁乐在眉梢。欢笑声此起彼伏,在月光笼罩下的村庄里一波波荡漾。月亮偏西,热闹够了的孩子们才披着残月星辉四散回家。

  当年的乡村腊月,古朴而又年轻,熙攘而又沉静,庄重而又活泼,天然中不失精心雕琢出的柔和温润光泽。淳厚的乡风民俗,滋润了整个村落,不,应该是整个中华大地。

  腊月三十半下午,在院大门、堂屋门贴上大红喜庆对联,在屋内贴上“满室生辉”,在灶房里贴上“小心灯火”,在院子里贴上“满园春光”,在胶轱辘大车侧贴上“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在牛槽、驴槽旁贴上“槽头兴旺”,在晒场边的石磙上贴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吉利的大红条标签,傍晚又早早地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扁食碗,腊月才算为过去的一年画上了饱满圆润的句号。后半夜无声无息落雪了,翌日一大早拉开门栓一看,好一个白雪皑皑的清新世界。瑞雪兆丰年,希望随同雪花一起可劲地在人们的瞩目里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