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年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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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双(辉县市)

  年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日。人们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做什么工作,除了站岗值班,都要回家过年。不同的地域,或许口音有别,但过年的习俗都大致相同。

  在我们豫北,吃过腊八粥,就开始酝酿过年的事了,有事没事到集上转转,豆角、蘑菇、蒜薹、葱、姜、辣椒、枣、红豆、小米、鸡、鱼、牛肉都在“年单”之列。该买的一样不少买回家,今天拿不走,明天可再来,反正过了腊八天天有集市。

  到了腊月二十三,年味儿就更浓了。短短这么几天,忙来忙去一转身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二十八,蒸年馍。提起蒸年馍,总让我回忆起孩提时代的情景,那时的兴奋劲不亚于现在的幸福感。

  记得蒸馍前一天,母亲先将储藏在院子墙角的白萝卜刨出,洗干净,切成丝,用锅煮,煮熟后用笼布裹住,放在石板上用力压,将水分挤出,把大葱、蒜苗、姜,放在案板上一起剁碎,盛在盆里,加入两勺棉油,搅拌均匀。

  再把锅里熟透的赤豆、红薯片捞出来,控干搓碎,放入适量糖精,来回搅拌。

  馍馅准备就绪,该发面了。那时没有发酵粉,做面食时揪下锤头那么大一块面头,放在面缸里,任其发酵,当蒸馍时再拿出来,掰开放温水里搅碎,和面揉团,将瓷盆放到煤炉上,第二天醒来,就会发得满满一大盆,用手一抓呈蜂窝状,需要用碱粉中和酸度,加入的分量全凭经验,很难掌握。加少了,蒸出来的馍发酸,加多了,颜色发黄。

  估摸准备的差不多了,东家的张婶西家的李嫂都来帮忙了,剁的剁,搓的搓,捏的捏,包的包,有条不紊忙活着。麦堆、布袋、鱼、蛇、刺猬、枣花,样样都得有,个个有深意。

  首先一条肥大的鲤鱼跳出脑海。做好头,找黑豆,镶眼睛,划开嘴,剪尾巴,用顶针,点鱼鳞,成型后双手托起放在用高粱秆纳成的锅排上,那精心制作的高粱秆仿佛激起的千层浪,乍一看,活灵活现,宛若游动起来一般。

  鱼寓意着年年有余,越过越幸福。

该做刺猬了。先把刺猬胖嘟嘟的身材塑造好,一阵咔嚓咔嚓的剪子声过后,浑身的刺便锋芒毕露。

  传说刺猬是到外面往家驮金银财宝,所以搁刺猬是有讲究的。放在正门头的木板上,头必须朝外,如果你搁反了,它就会把家里的财宝都给你衔出来。

  接着长虫(蛇)也出来了。一对相依相靠盘曲在一起,花椒粒点出来的眼睛炯炯有神,然后将它们放在玉米缸里,它们的任务是防止仓鼠盗窃,保护粮食安全,若有来犯,双龙出击,迅速制敌。

  那些装满粮食的布袋呈现在眼前,一个挨一个,敦实饱满。据说女人不吃布袋,吃了布袋就得背粮食,这是力气活,由男人来解决。

  一个锥形的大麦堆,山一样,象征五谷丰登,吃喝不愁。那火盆似红彤彤的大枣花,昭示着早发,早发!

  菜包、豆包又大又圆,意味着一家团圆,生活有滋有味,幸福美满。

  蒸馍前,母亲再三嘱咐,谁也不许说话。如果不留神,话语带刺,蒸出来的馍不是黑,就是硬疙瘩,吃起来粘牙黏口,很是不爽。

  一切准备妥当,开始装笼入锅。那时没有钟表,计时成了大问题,但勤劳厚道的人民有着无穷的创造力,大多数家庭以香代表,等一炷香燃尽,蒸馍就该出笼了。

  记得我家用的是碗陀。父亲把弟弟吃饭时不小心摔碎的碗底敲下,放入锅内,水开后,碗陀在锅底翻滚,发出“咯哒咯哒”响亮均匀的声音,当响声缓慢,说明水即将熬干,馍也就熟透了。

  有一次,父亲听到街上有吆喝卖豆腐的,他往锅台里填了些树枝,出来时卖豆腐的已无踪影,父亲找到另一道街,当提着豆腐回来时,碗陀不响,一股焦糊味扑鼻而来,父亲慌忙打开笼,只见白馍变成了黄馒头。母亲阴沉着脸,张了几张嘴,一向强势的她咬牙忍了忍,为图吉利,大过年的不想吵嘴。可是,母亲怎么也舍不得扔掉,就对围着锅台垂涎欲滴的我们说:“糊的吃了拾钱。”于是,我们姊妹几个争先恐后抢起来,尽管吃得嘴皮泛黑,苦得咂舌。

  就这样从早晨到傍晚,整整一天才忙完,临走,母亲拿些豆包菜包让张婶李嫂带回家。尽管累得腰酸背痛,依然十分高兴,完成春节一项大工程,不免有些安稳与轻松。

  如今过年,网上预定、超市食品区年馍琳琅满目,各色各样,花样百出,层出不穷。但我们家还是动手自己蒸馍,蒸出了紫气缭绕醇烈浓厚的年味,蒸出了永存心间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