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官信 (湖北潜江)
人老了,大多有一个通病——新事记不住,旧事忘不了。
我退休后,每当陪伴孙子上学时,就会触景生情,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时常浮现在眼前的,是我的母校沙街中学。
这是一所极其普通的初中,位于沙街公社公署所在地。教室是一层的砖瓦房,有些老旧,共两排,成“L”形布局。教室前面是开阔的土操场,打磨得还算平整。操场上有篮球架、乒乓球桌、跳远沙坑等体育设施,每当上体育课时,同学们都异常开心。学校没有围墙,是开放式的;也没有校舍和学生食堂,全是走读生。教室后面有一条小河,河面不宽,清澈见底。
因远离县城,交通不便,学校稍显闭塞和落后,但我觉得师资力量并不算弱。王克定、刘国柱、谢化新、黄忠义、陈官洪、陈明春、卢叶枫……这些老师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高大上的形象。后来,有不少老师调到高中任教或到县政府机关工作。
我对母校有一种特殊的情结,因为我曾两次毕业于此。
那时上高中靠推荐,名曰贫下中农管理学校。1971年年底,我第一次初中毕业后,未能实现上高中的愿望。原因很简单,我父亲是大队贫协主席,负责推荐工作,僧多粥少,他发扬风格把名额让给了别人家的孩子。为此,我赌气离家出走,到在外地工作的堂兄家,三天未归。父亲见我读书心切,加之年龄尚小,决定让我复读。于是,从1972年年初开始,我成了沙街中学二(1)班的一名复读生。
能够再次步入学堂,投入母校的怀抱,是我的幸运。这使我避免了过早地进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境地,我能够继续从书本中汲取知识的养分,更为重要的是,我的身心得到了健康成长。说来不巧,从我复读之年起,毕业时间由冬季改为夏季,原本一年的复读时间变成了一年半。然而,正是这一年半,让我受益良多,且享用终生。其间,我一直担任副班长,前期还兼任学习委员,并光荣地加入了共青团。应该说,母校是我的“三观”初定之地。
复读的经历,让我认识了众多新同学,并和卢才庆、刘德琴等同学结下了深厚友谊,我们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和互动,并经常从他们那里了解到其他同学的信息。
自从1976年2月参军后,我一直漂泊在外,与大多数同学没有任何联系,但同学们的音容笑貌和性格特征,以及那段快乐的时光,却始终印刻在我的脑海里。班长陈官德,各科成绩都比较拔尖,是一名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优等生;个头不高的何齐宽,作文写得特棒,经常被老师当范文念给全班同学听。那时我们对学习英语提不起兴趣,但朱显传是个例外,他不仅用功,对英语学习也很得法,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帅哥廖文军,极具表演天赋,每当学校排练文艺节目时,都少不了他。还有何安方、朱方亮的篮球,贺大敏、陈民好的乒乓球,都玩得很溜,其球技在全校也是拔尖的。我记得那时的李书进是一个小不点儿,调皮、机灵,活泼可爱。总之,每个同学身上,都有许多属于自己的特质和故事。
那时是“文革”中期,办学方针是学生除以学为主外,还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基于此,学校时常组织一些社会实践活动,如助民劳动、军训、参观等,有时把实践活动渗透到教学中,使二者融为一体,相得益彰。我还清楚地记得,为了更好地学习掌握梯形的计算方法,数学老师谢化新将我们带到汉江大堤,现场进行测量和讲解。这样的教学,形象、生动、有趣,效果极佳,让我终生难忘。
语文教学也是如此,尤其是写作文时体现得更为明显。要么是叙述劳动场境和描写先进人物的记叙文,要么是批判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议论文,或一周一篇,或半月一篇,不固定。说实话,我很讨厌写作文。有时琢磨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开头;有时写着写着,突然间找不到词了;有时卡壳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有时为了让老师满意,来回地修改和誊写。总之,从受领作文题目到交卷,我是煞费苦心、寝食难安。时至今日,每当看到孩子们写作文时,我仍然心有余悸。其实,我们应该感谢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王克定,正是在他的严格教导下,经过这种反复而痛苦的磨练,才使我们步入社会后需要写东西时,不至于显得那么被动和费劲。平心而论,王克定老师不仅学识渊博,而且经验丰富、方法得当,是一位既慈祥又严格、颇有长者之风的老师。但令人痛心的是,这样一位深受学生爱戴的老师却早早地离开了人世。他毫无保留地把知识传授给了我们,却没有给我们报答他的机会。
在那个年月,就读于沙街中学是值得庆幸的。因为受“文革”的冲击,有些学校不得不停课闹革命。也许因为母校位置偏僻的缘故,加之浓厚的尊师重教传统,母校受影响甚微。记忆中有那么一次批判会,但都是泛泛而谈,没有具体的指向;还有过一两次的游行示威,但都是针对美帝的。总体而言,学校处于正常的教学状态。老师抓得也紧,每天都布置适当的家庭作业,无故迟到早退和旷课,是要受到责罚的。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中,老师能够安心教书、学生没有耽误学业,这是非常不易和难能可贵的。
我对母校一直心存敬畏和感激,但凡回乡省亲,都要抽出时间到现场去看一看故时的校园,询问我的任课老师的状况。每次回到母校,我都会感到特别亲切和激动,进而肃然起敬,心潮起伏,浮想联翩。几十年了,我对母校那浓浓的情怀始终难以割舍。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一夜之间,我成了闻名遐迩的巨商,然后投入大笔资金,将母校建成了一所规模宏大的、设施一流的现代化中学,所有73届毕业的校友云集母校,庆贺联欢,好不热闹……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经意间,告别母校已近半个世纪。别之愈久,思之愈深。学校、老师、同学……这些在记忆中难以抹掉的符号,伴随着步入老年后,在我的脑海里翻滚得愈加厉害。
所幸我们赶上了一个美好的新时代,发达的互联网使一切变得简单起来。我们建立了一个校友群,同学们又相聚在一起,利用这一平台畅所欲言,零距离互动。方便快捷的交流,抽丝剥茧般的回顾,让一桩桩往事重新展现在我们面前,使模糊了的记忆变得清晰,使长久的相思得以排解。
在庆贺相聚的时刻,我们好像年轻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年少轻狂、渴望知识的学生时代。同学们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我的母校——沙街中学,您曾经的学子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