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宏新（原阳县）

小时候，我家门前栽着一棵老槐树，粗壮挺拔，盛夏，枝繁叶茂，树荫如伞。奶奶信佛，笃信行善人天不欺，每天都把大槐树下打扫得干干净净，于是这里就成了街坊邻居的饭场。

每到饭时，大家就会端着饭碗如约而至。或蹲或坐在砖头上，也有的干脆脱下一只鞋垫在屁股下。大家见面首先相互会问“恁家做的啥饭啊？”或者“烧的啥汤？”然后，眼睛盯一下别人碗里的饭，接着不紧不慢的扒拉几下自己碗里的饭。大家边吃边聊，谁家的饭菜好吃还会主动让别人品尝品尝。

饭场的话题包罗万象：庄稼的长势，地里的收成，外村的趣事，等等。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长里短，柴米油盐，还有神话故事和历史传说，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话题。各种信息在这里汇集、发布并加以点评，真是事无巨细，无所不谈。再加上粪蛋爷会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讲者眉飞色舞，听者津津有味。我有一个本家叔，与我同岁，当时也是个中学生，学习一般，饭场上侃起来却无人能比，直听得其父连连夸赞:“他娘那个腿，咱没文化多不好，看这小(孩子)识文断字，懂多少！”于是，饭场上识文断字的也好，瞪眼瞎也罢，听了都会哈哈大笑。

那时，一天三顿饭，顿顿饭场见。哪顿饭少了谁，就像国宴上少了贵宾一样，就会有人问：“咋不见他二孬婶？”“去走亲戚了。”“噢！”一个“噢”字，算是给众人请了假。

饭场露天露地，无遮无掩，有时正吃着饭，一阵旋风，土飞叶飘，侧过身，护住碗，风过后，“呸呸”吐两口，拨拉掉落在碗里的土渣碎叶，搅一搅，照吃。有一次，独眼秦守法端碗吃得正香，树上“嘎”的一声鸟叫，一坨鸟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碗里。秦守法骂了一句，夹一筷，狠狠地甩在地上，搅了搅，又吃了起来，嘴里还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饭场离我家厨房很近，我当时的任务常常是一边来回跑着为爷奶端汤拿馍，一边听他们讲故事。最难忘的是老棠爷，他总是在饭场上评价别人，评价最多的就是别人如何宠溺孩子。一次，他正说的起劲，小孙子跑了过来说要撒尿，老棠爷急忙抱起孙子离开饭场，可孙子哭着闹着不肯走，老棠爷嘴里念叨着他教育别人的口头禅:“小洞不补，大洞失堵……”可孙子弹腾着脚不依不饶，老棠爷无奈的说，你想尿那里？孙子看了一眼地下爷爷的饭碗，灵机一动，随口说:“我尿你碗里！”老棠爷摇摇头，无可奈何的小声说道:“乖，少尿一点儿，啊！”

记忆中的饭场不光有趣，也最温暖。忙碌的人们充分利用这个时间，把饭吃出了欢乐，吃出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