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魁
一
共工，亦称康回、穷奇，盖因古音相近而称，是中国远古时代的部族首领。《汉书·古今人表》按时代先后列出了从太昊伏羲氏开始到炎帝神农氏之前的远古帝王，共有20位：太昊帝宓羲氏、女娲氏、共工氏、容成氏、大庭氏、柏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连氏、赫胥氏、尊卢氏、沌浑氏、皡英氏、有巢氏、朱襄氏、葛天氏、阴康氏、无怀氏、东扈氏、帝鸿氏。共工氏的时代在女娲氏之后，在第二等“仁人”之列。但共工氏并非是伏羲系列的氏族之一。
关于共工所处的年代，郑玄注《礼记》曰：“共工氏无禄而王谓之霸，在太昊、炎帝之间。”《国语》韦昭注：“共工氏……在戏(牺)、农(神农)之间。”《淮南子》高诱注：“共工，以水行霸于伏牺、神农者也。”《列子》张湛注亦说：“共工氏兴霸于伏牺、神农之间。”实际上，从古史材料后看，共工之事迹与许多上古帝王都有交集。
共工氏最早出现于伏羲世系的太昊氏和女娲氏时期。《路史》载，“太昊氏衰，共工始作乱，振滔洪水,以祸天下。落天纲，绝地纪，夜中冀，人不堪命。于是女皇氏（即女锅）役其神力，以与共工氏较，灭共工氏而迁之。”《史记·补三皇本纪》亦载，在女娲“末年也，诸侯有共工氏，任智刑以强，霸而不王，以水乘木，乃与祝融战”。
共工与颛顼、帝喾、尧、舜、禹也都有交集：颛顼时，“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帝喾时，共工又与帝喾争夺帝位，“帝窖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尧帝时，“举兵而流共工于幽州之都”；舜帝时，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民皆上丘陵,赴树木”；大禹时，“辟除民害除共工”。
共工的事迹从伏羲时代持续到大禹时期，连续数千年，可知共工不仅是一个人的称谓，也是一个部族的名称。作为上古氏族和部落首领的共工，他的名号既是个体，也代表着氏族群体，同时还代表着被其文化泽及的其他氏族群体。可以说，共工是上古氏族，也是部落首领。因此，共工、共工氏、共工氏族并不是一回事。共工就是第一个叫共工的这个人。然后以他命名的这个氏族的繁衍，形成一个新的氏族叫共工氏。共工氏然后又继续分支和繁衍，形成一个庞大的共工氏族的后裔。徐旭生先生曾说：“上及远古,下到虞夏,可以指明共工在古代为一显著的氏族。”
而从共工氏与女娲氏、祝融氏等伏羲系列的部族争雄，多次发生战争的情况来看，共工不属伏羲世系，而是与伏羲时代同时，且不受伏羲左右的部族。共工与女娲、祝融争夺的就是伏羲时代的天下共主“伏羲”这个称号。
共工氏的活动范围大致在陕西东部沿黄河至山东西部之间，而古有共山和共水的河南辉县一带应是共工氏的中心活动范围。
二
“三皇”是有卓越贡献且时代靠前的远古帝王的通称，有卓越贡献但时代稍后的远古帝王则通称为“五帝”。
在“三皇”的十多种说法中，有明确史迹的远古帝王有伏羲、女娲、神农、祝融、轩辕、有巢氏、燧人氏、盘古、共工等九位。
在有关记载中共工并没有称帝，然而却有人列其于三皇之内。北宋刘恕所著《通鉴外纪》提到了“三皇”的几种说法，其中言：“或以共工同牺农为三皇”。就是说，有人以伏羲、神农和共工为“三皇”。
由于帝王可以集中人力物力干事，所以三皇五帝多为帝王也就不奇怪了。因此，共工以未曾为帝王而入三皇之列，更值得我们敬仰。那么，共工何以为三皇之一呢？
四库全书收录了中国古代重要的历史文献，那么，我们通过统计共工等三皇五帝古代帝王在在中出现的频率，也可弄清楚，共工被一些史家列入三皇
是名副其实的。
据统计，“共工”出现2727次，低于黄帝、伏羲、颛顼、尧、祝融等五位帝王，高于炎帝、女娲、帝喾、舜等其他帝王，“共工氏”出现529次，频率低于有虞氏、神农氏、高辛氏、伏羲氏、陶唐氏、轩辕氏、高阳氏等七位帝王，高于有巢氏、女娲氏、祝融氏等其他帝王，所以，有古代史家把共工列于三皇之内就毫不奇怪了。
三
共工以其杰出贡献位列三皇之一，这种贡献也是多方面的。
共工是中国古代的水神，其最大的贡献是治水。《左传》记曰：“昔者黄帝氏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大皞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共工还创造了治水技术“共工之陈（阵）”，这是一种筑堤防洪的治水方式，颛顼时还以此阵平灭水害。由于共工氏世代治水卓有成效，所以到尧帝时代以后，治水之官有时也称共工。共工还把洪水用于战争之中，是史籍所载用水作战争武器的第一人。
共工时代是农业生产从无到有的时代，农业生产与平治水土密不可分。《左传》载：“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后土为社。”《国语》载:“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说明共工的后裔后土因为能够治理土地而被天下百姓奉为土地神享受祭祀。后来与“稷”一起组成“社稷”，成为国家和政权的象征。
共工氏世代治水，对土木工程技术也有掌握和推进。共工氏治水足迹遍布各地，需要掌握各种土木工程技术。史载，共工氏之子修，“好远游，舟车所至，足迹所达，靡不穷览，故祀以为祖神。”
共工持续与黄帝后裔部族相争，至舜禹时，由于共工治水的失败，共工被杀，共工也在后世的史籍记载中逐渐被妖魔化。但共工的历史功绩应该永远铭记，应该还共工以真实的历史面目。毛泽东《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中有“不周山下红旗乱”句，按语中这样说：“共工没有死，共工是胜利的英雄。”
（作者为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与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副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