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琴师

□新乡日报全媒体记者 翟京元

　　“你听听这音儿......透不透？”陈忠孝耳朵贴在琴杆上，手指轻轻一叩，木头发出一声深沉的回响。他眯起眼笑了，“嗯，这回行了。”这间堆满木料与工具的农房里，56岁的陈忠孝正在给一把板胡调音。客户从原阳县赶来，嫌板胡音色不好，他天没亮就开始磨琴膛、调弦轴，直到琴声让他满意为止。

　　屋里一半儿是木工坊，刨子、凿子一应俱全；另一半儿挂着几把制作好的琴，妻子在灶台边做早饭，偶尔哼唱两句，这是夫妻俩一天的开始。

　　陈忠孝家在延津县榆林乡石堤村，既是农民，也是方圆有名的制琴师。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握了几十年锄头，也雕了25年琴杆。陈忠孝的老家在洛阳市宜阳县，父亲是乡村教师，爱写戏本、唱戏，他小时候常趴在桌边看父亲一字一句推敲唱词，调子听多了，心里也跟着哼唱。“虽没正经学过，但戏曲的味儿，早钻进耳朵了。”16岁的他离家学木匠，10年后因同行间竞争激烈，他想起父亲灯下写戏的身影，心里那点儿音乐的火苗忽地又亮起来，就从做家具转做木琴了。

　　没有任何制琴经验的陈忠孝，起初全靠自己摸索，木头不知刨坏多少块。直到一位老琴师点拨，他才渐渐开窍：“做琴光好看不行，音色好才是魂。”他搓搓手，叩了叩正在风干的檀木，“你不仔细‘磨’，檀木也出不来好声音。”从选料、风干、制膛、蒙皮，直到调音，十几道工序，大部分还得靠手工。机器虽快，但他不敢贪快。做一把琴至少要4天，客户催得紧，起早贪黑3天就得赶完。“修琴的活儿也不少，一年总得修上五六十把，根本停不下来。”

　　他做成的第一把琴，自己都舍不得卖。那是20多年前，他跑到延津县找木料，琴眼“掏”不好，废了十来根弦杆才成功。一个客户软磨硬泡，他咬牙200元出了手。“那时候是真难，但也真高兴，因为有人认可你的手艺。”从那以后，第二把200元、第三把600元，用了檀木配件能卖到1000多元，琴价渐渐涨了起来。如今一把精制的琴最高能卖上万元。客户从抖音认识他后，浙江、青海、新疆的订单就都来了。

　　冬天的一个下午，老顾客郝先生来取琴，试拉了几个音，郝先生眼睛一亮：“哟，这音儿绝了！”陈忠孝内心乐开了花，屋里充满了笑声。郝先生一下子就订购了7把琴，他评价陈忠孝做的活儿细，调的琴音准，是个懂琴的人。

　　懂琴，是因为陈忠孝也拉琴。20岁那年，他在戏班想玩别人的二胡，那人笑他拉不好，他接过来一试，竟成了调。“也许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曲子听两遍就能拉个大概。琴做好了，他总随手拉一段，妻子就在一旁随唱。妻子本是农妇，唱戏爱跑调，50岁才在陈忠孝一句一句指导下学起来。如今俩人一拉一唱，音调里全是默契。“他脾气不大好，可心眼儿实。”妻子说，客户修琴，他能修就不让换；外省顾客还没见面就先打来了购琴款，因为他的每把琴都做得精益求精。

　　这种信任牵出许多温暖的故事。原阳县一名70岁的爱好者，偏瘫后靠拉琴，有了精神头儿；延津县盲人少年小伟靠着在戏班拉琴，每天挣200元。说起客户的故事，陈忠孝连举多例。制琴给了自己快乐，也给了别人快乐，他心中感到特别充实。

　　天色渐晚，顾客离开，作坊里总是琴声又起。陈忠孝拉琴，妻子唱戏，路过的村民总会驻足停留，在暮色的旋律中，消除了陈忠孝夫妇俩忙碌一天的辛劳，也为村民增添了生活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