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村堰,一段家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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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福东
黄河裹挟着泥沙,在中原大地奔涌,年复一年,将泛滥的阴影刻进沿黄百姓的记忆里。新中国成立前,黄河大堤残破不堪,汛期一到,浊浪便冲垮堤堰、漫过岸去,庄稼被淹,房屋倒塌。那时,我们那里几乎村村没有村堰,只有老百姓眼里望不尽的黄水和心里压不住的恐慌——这是刻在一代代人心里、关于“无村堰”的沉重记忆。
新中国成立后,治理黄河摆上重要日程。先是加固千里沿黄长堤,又修起沿河生产堤;1951年,黄河石头庄溢洪堰动工,更是将国家护佑老百姓的决心落到了实处。长垣市孟岗镇一带是溢洪堰泄洪的中心区,30多个行政村中有近20个村被纳入国家修筑村堰的治黄规划,由国家出资统一筑建——那是党和国家给老百姓筑起的“保命堰”,更是家国同心的生动写照。
修村堰的消息一传开,村里的群众就像过年般热闹。涉及征地的人家,不等村干部上门动员,就主动腾出自家耕地;有的还主动帮着丈量土地、清理场地。
1953年开春,工程队进村施工,连邻村没有筑堰规划的乡亲也主动赶来帮忙。天刚蒙蒙亮,村头就聚满了人。
施工队一边填土,一边层层夯实,生怕堰基不牢。夯土区里,两组打硪队边干边对着歌:一组8个人围着大石硪,系硪绳随着硪的起伏时松时紧,“哎嗨哟——使劲夯哟”的号子刚落,另一组立刻接唱“堰修牢哟——心不慌哟”,笑声、起哄声裹着未尽的硪歌调子。整整一年有余,大家汗水里浸着希望,一条宽30米、高10米、长2公里多、环绕村庄的村堰终于修筑完成。
村堰建成后,村里按规划组织群众在堰坡种上紫穗槐、洋槐树,还栽种了葛巴草护卫堰体,春浇夏固,没人偷懒。每到夏季汛期,村里会提前组织大伙加工草把,将草把码在堰根,像给村堰穿了层“防护衣”。汛期遇上大暴雨或连阴雨,村民轮流站岗巡逻,提着马灯、握着手电筒沿堰转悠,听着暴风雨的呼啸,心里却格外踏实。有一年汛期来得猛,内河水漫到堰脚,站岗的人发现一处渗水,村民连夜扛着沙袋去堵,直到天亮才修好。那一刻,大伙看着完好的村堰,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这道堰,早成了大伙心里的“主心骨”。
岁月流转,国家对黄河的治理投入持续加大,科技支撑亦愈发强劲。据统计,新中国成立后,仅长垣市境内便修筑了154道丁坝与182道防洪坝,石砌的坝体如磐石般稳稳扎根河道;1978年渠村分洪闸落成,这处号称“亚洲分洪第一闸”的工程,是黄河特大洪水时的重要防线;2001年小浪底枢纽工程竣工......一项项工程一步步为黄河安澜筑牢屏障。曾经,黄河泛滥是刻在百姓记忆里的伤痛;如今,黄河成为滋养城乡生活、支撑工农业生产的生命之源。这条曾让百姓苦不堪言的“害河”,早已蜕变为惠泽两岸百姓的“利河”。
与此同时,国家还投入人力物力治理内河,不仅让农业实现旱涝保收,连过去汛期需依赖村堰抵御的内涝,也彻底成为历史,村庄再未遭受水淹之苦。
随着村堰渐渐失去防洪作用,到21世纪初,根据上级精神,各村分期分批逐步拆除村堰,交由行政村统一规划利用,让土地资源焕发新价值。
拆村堰那天,不少老人早早来到了堰边:有的蹲在地上攥着夯土,满是恋恋不舍;有的趴在堰坡上,脸色凝重,那神情就像对着舍不得丢弃的老伙计。他们舍不得的,不只是一道堰,更是那段大伙齐心护家、国家护民的岁月。
后来,村里按统一规划给堰基土地划分了用途:靠近村中间的地段建起村文化广场,装了健身器材,傍晚时分广场舞起,音乐和欢笑声飘向远方;村东头的地块复耕,种上小麦和玉米;村西头留给养殖户,办了个小型养殖场;还有些地段安排群众盖了新居。曾经的村堰,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大伙的甜蜜日子,那段家国同心的记忆,也跟着融进了新的生活里。
如今,站在村文化广场上,看着孩子们嬉笑奔跑、老人们唠家常,我总会想起当年修村堰的场景,想起那飘向远方的“哎嗨哟”硪歌。从新中国成立前的流离失所,到国家出资修堰、百姓齐心守护,再到如今黄河安澜、堰体变废为宝,这不是咱运气好,而是共产党领导得好,是国家政策给了底气,更是咱老百姓对国家的信任。
那道村堰虽已消失,却化作一种精神力量,深深烙印在每个村民心中。它是岁月的见证者,见证了国家与人民风雨同舟、休戚与共的历程;它更是传承的纽带,将家国情怀、团结奋斗的信念牢牢传承,一代又一代滋养着人心,化作在新时代征程上携手前行的底气,支撑着大家继续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