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白杨（外一首）

北河北岸

一棵粗壮高大的

老白杨

以清脆哨声为二亩薄田摇旗护岗

千军万马的绿骑兵日日列阵

它挺立如一柄白光闪闪的长剑

直刺天空的宏阔与莽苍

它伸出亭亭华盖如绿伞

遮住酷暑焦灼的日光

它护佑过树荫下的小憩

闻到过地头馍菜汤的面香

见证了守田人标记的晨星与月亮

它把天空擦得蔚蓝澄净如锦缎宝石

亦曾搅得天昏地暗骤雨狂

它喜欢风雨哪怕哗哗拍疼叶掌

它讨厌雷电哪怕变成一尊焦黑的塑像

它对抗过洪流

以盘根错节抓住肆虐的浊浪

它舍弃过珍爱

让满载秋寒的黄叶写下飞扬的诗行

冬深后它缄默沉思

宁愿把人间的离苦独自品尝

只有钟情的雪花

陪它度过一段困厄难捱的时光

它坚信阴晦的云雾终会散尽

潮湿与迷蒙之后必定迎来旭阳

飞鸟衔来绒草与短枝搭建树巢

每日迎着晨曦纵情欢唱

庄稼以它为坐标吐花灌浆

一柱圭影把收成细细测量

玉米花生一茬接一茬迭代

大豆高粱一季压一季疯长

老白杨肯定看懂了

泥土、光线与水肥的纠葛

鸣虫、劲草与田禾的争执

悄悄停止了无谓地生长

静观原野海潮般翻滚的金浪

以及收割后虚弱的空旷

干瘪的梦无所依附

携风游荡

苍穹始终高高在上

大地被迫容纳一切

倾情的投入只会换来更大的哀伤

况且小主人都已远去他乡

它寂然地等待

那轰隆隆一声震山巨响

老父亲举起又放下冷硬的斧锯

明灭的烟蒂充满惆怅

他再次望向不远处隆起的陵岗

依偎着老白杨眺望远方

南太行冰挂

太行再高也挡不住流泉

曲曲弯弯从石缝里穿行

从崖壁吐出一挂挂白练

把早春的岩板尽情抹染

俯冲的伟力如刀锋

凝固成极地的小世界冰川

从昆仑山搬来的巨大羊脂玉

镶嵌在灰褐色的峰峦

稀疏枯瘦的灌木丛尚未苏醒

无法为其遮住娇羞的颜面

流泉也算有情有义

一半叮叮咚咚地雕刻

一半沿着沟槽奋勇向前

冷得入骨

亮得刺眼

美得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