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滩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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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秋(新乡市)

  5年前,我在黄河滩修控导工程,一起干活的农民工有20多个,大部分都是周围村庄的人。

  黄河管理处为方便管理,在黄河大堤外面起了伙。在工地干活的人,都在一起吃饭。从工地到伙房,要翻过大堤,走路大约需要20多分钟。

  我们工程队有一名队长,是黄河管理处的一名科长兼任。下面分3个小组,自然有3个小组长。小组长都是有一定技术和威望的人担任,平时也一起干活,工钱估计比一般农民工多点。还有一名技术员,平顶山人,工作认真,为人和善。他是我们中唯一的外地人。

  我们的任务很紧,中午吃饭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花在来回路上的时间就接近个把小时,所以,吃饭时间也就半个小时的样子。

  每次回来吃饭,许多人都拥挤在一起。在外人看来,这很不文明。没办法,如果遇到吃面条,要一筷子一筷子挑,费时更多。后面的人如果动作再慢点,就别吃了,时间肯定不够。

  我发现,技术员从工地回来最晚,但是总是第一个吃完。一开始我认为他吃饭快,吃得少。后来才发现,他碗里的饭菜并不少,而是有人早早把汤给他打好了。不像我们喝着刚从锅里盛出来的汤,烧嘴烫牙。

  我们伙房有个习惯,就餐人员快到了才烧火做汤。领导这样安排,可能是想让大伙每顿饭都能喝上热汤吧。这样好是好,但也有个缺点,每次盛在碗里的汤都滚烫烧嘴。技术员的汤早早有人打好,在一边凉着。这样他回来喝的时候,不会因为烫嘴耽误时间。

  给他打汤的人不固定,有时候是老张,有时候是老李。甚至有时候是组长、队长。我很是奇怪。技术员不算领导,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乐意提前给他打汤呢。

  我们工程队里,请假是个大问题。工程紧的时候,队里不让请假。但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时不时要有人请假。干活的人里面,每家都种着地,春耕夏收,红白喜事,都想回家。我们的假由组长、队长批准,有时候批,有时候不批。技术员其实没什么权力,他就是队长的技术参谋和顾问。按说,老张老李去巴结队长、组长才对,没必要去巴结技术员。

  后来想想也不对。说老张老李巴结,说得过去,那组长、队长给技术员打汤,难道他们也是讨好巴结吗,说不过去。

  我是个本分人,掏力干活,不懂得讨巧。也就是说,我不会给技术员打汤。我只干好分给我的活。不落后,也不先进。每月的工钱也能全额到手。我的母亲有病,看病抓药就指望这个钱。黄河滩地里的收成,只够填饱肚子。

  我们所做的控导工程,属于千年工程。加固黄河大堤,几辈子的人都在做。我们工程期限都不固定,每年的雨季之前,都要来做一阵。有时一两个月,有时半年一年。工地晚上有人值班。

  有一天,轮到我值班。天很晚了,有人喊我。我一看,是技术员。技术员平时在滩区外租房住,离工地有十多里地。技术员让我回家,他要替我值班。我已经躺下了,就劝技术员回去。技术员一个劲儿道歉,他说去别的地方办个事耽误点时间,回来晚了。他一个人,在哪住都是住,说我回去也许能帮家里做点事。

  本来是在帮我,他却道起歉来,让我很不好意思。我把夜班给了他,心里有些感激。

  后来,帮技术员打汤的人都在变换,看来他的人缘真的不错。但是,我始终没有给他打过一回。

  冬天的时候,黄河滩下了一场雪。我们的施工停了两天。可是,就在这两天里,我的母亲突然去世了。技术员听说之后,捧着一个花圈过来吊孝。他是我们工地第一个来给我母亲吊孝的人,走时留下200块钱,不要不行。

  处理完母亲的丧事,我又上了工地。

  我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想请技术员吃个饭。技术员爽快答应了。晚上下工之后,我叫上两名工友,陪技术员喝酒。

  由于心存感念,免不了动起真情。很快,我喝得有些晕乎了。

  当我去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说一个戴眼镜的人结过账了。技术员是个大学生,戴着一副琥珀色的眼镜。

  我很想报答技术员,一直没有机会。

  有一天,快下工的时候,我听到技术员对老张说,到了食堂先帮我打碗汤凉着,这样回去就能喝了,不耽误时间。

  下工之后,我跑到了所有人的前面,找到技术员的碗,盛了满满的一碗汤,放到了他常坐的餐桌上。

  那天是黄瓜丝紫菜鸡蛋汤,清香味儿直往鼻孔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