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被遗忘的蔷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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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英(新乡市)
在旁人眼中,他和她是一对感情笃深的夫妇,因为两人只要出现,总是形影不离。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偶尔报以微笑,更多时候是一脸的茫然,或者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身边的她就忙不迭地向对方道歉和解释,帮他回应对方,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一名阿尔茨海默症患者,而她是一旁的陪伴者。
屈指算来,年届七旬的他们结婚有40多年了,几年前,她从站了几十年的讲台上退了下来,两三年后,他也光荣退休,闲下来的他们度过了几年惬意的时光,两人一道去旅游,一道去上老年大学。
可没病没灾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他逐渐表现得有点不对劲儿——他的忘性越来越大,比如从菜市场采购回来检点购物袋时,才想起买的豆腐落在了菜摊上;大街上碰到过去的老同事,张嘴叫不出对方姓名;甚至天黑了也不见回来,直到同住小区的邻居碰见,把徘徊在路口摸不着家门的他送了回来。儿女们带他去看医生,并不意外但仍难以接受的结果——65岁的他被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症初期,医生建议家人要陪他多做认知、计算和社交行为的锻炼,尽量延缓病情的发展。
为了配合治疗,也是听说患者后期可能连亲人都不记得,儿女们拿来了家庭相册,教他翻看以往的老照片,以巩固他对家人的记忆。他倒也听话,很认真地摩挲着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他和她略显拘谨的黑白结婚照;人民公园里她轻嗅一枝蔷薇花的定格照;儿子从部队寄来的第一张戎装立身照;还有孙子百天时的全家福......
这些都好说,他的出门问题却让儿女们犯了难。鉴于他目前的状况,得有一个人能时刻照护在旁边,儿女们曾雇了一个保姆来看护他,但他很抗拒一个陌生人总跟着自己;儿女们撇下工作亲自来照料吧,也不现实。正当儿女们踌躇之际,一旁的她缓缓开口了:“让我跟着你爸吧,我和你爸大半辈子都在一起,我在他身边,他才安心......”
于是,她每天牵着他的手去逛公园、超市和菜市场。在超市和菜市场里,她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一遍遍地和他说话:“咱今天都买的啥菜呀?”“一斤西红柿两块钱,五斤要给人家多少钱?”“给人家50块钱,他得找咱多少钱啊?”她如同教小学生一般不厌其烦地和他说着话。
后来陪护的时间久了,她患有静脉曲张职业病的双腿,实在吃不消长时间的站立和行走,儿女们就给老两口买了一辆老年手推代步车,这样让一手提菜一手拉人的她减轻了不少负担,走累了就坐在上面,由腿脚还算麻利的他在后面推着。就这样,他和她,每次出门和回来,都让院门口聊天的人们安静下来,近乎肃穆地目送他们走过。
或许在人们的眼中他们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甚至有些让人心生怜悯之情,可真实的情况到底怎样,也许旁人都不清楚,至少在那个春天的黄昏。那是一天的傍晚时分,老两口遛弯儿回来,他像往常一样在后面推着车,脸上笑嘻嘻的,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握着一枝绯红半开的蔷薇花,比花更娇羞的是她的脸色,只见她略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与过往的邻居打着招呼,涨红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扭捏,仔细看,眼角眉梢还有藏不住的浅浅笑意,那神情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沐浴在恋爱的喜悦里。
院门口的过堂风轻轻掠起他们的白发,夕阳的余晖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晕,那一刻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静谧,周围的人和事好像都被屏蔽掉了,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就只有一个他们心意相通的世界。
这是一个连儿女们都不知道,只有他们相视一笑的小秘密:那天他们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处铁栅栏,五月的季节,一丛丛的花朵竞相探出脑袋,他见此情景,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停下脚步,登上水泥台子,攀上栏杆,不顾身后的她的呼唤劝阻,颤巍巍地折下一枝蔷薇花,转身郑重地送到了她的手上......
是的,他可能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但他从未忘记他的爱人,从未忘记他的爱人最喜爱的蔷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