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面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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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没有吃过发面火烧了,骤然想起,口水直流,迫不及待地想吃个过过瘾。是想从发面火烧中找寻到曾经的母爱?还是纯粹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味蕾?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人是感情丰富且复杂的动物,瞬间从心里迸发出来的一片愁绪、一丝喜悦或一点欲望,就左右了自己的灵魂和行动。一段时间以来,想吃发面火烧的欲望像夏日般炽烈,烧得我神经兮兮的、魂不守舍。我自己要是会做该多好啊!可我天生愚笨,压根就没有做过。到大街上去买一个吧,也没有卖的。无奈,我只能求助于他人。我详细地把发面火烧的形状、大小以及做法说给老婆听,想借用她的灵巧妙手来满足我的奢望。可是,她也没有做过。于是,在一次回老家的路上,我给在老家居住的二婶打了个电话。我谦敬地像她的孩子似的说:“婶,我想吃发面火烧。”二婶轻声慢语地说:“中啊!这就去发面,给你烙几个。不过,我可没有你妈做的好吃。”二婶是个干脆利索的人,她把对堂兄弟的爱匀出来一把给了我,和进了面里,揉进了发面火烧里。
我是吃着妈妈烙的发面火烧长大的。妈妈曾对我说,烙发面火烧是个技术活儿,面不能和得太软也不能太硬,软了拿不起来,烤不焦;硬了不虚软,咬不动。发面火烧是不抹油的。把发好的面在案板上揉搓,然后擀成碗口大小的圆面饼,放进大铁锅里烤焙。烙馍好不好吃,全凭经验。烧火也是关键。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不能烧硬柴,得用软柴。细火慢烤,才能烤出效果。火小了,烙不熟,火大了,烙糊了。另外,还得有耐性。妈妈是最有耐性的。她把几个发面火烧放进铁锅里,这面烤烤那面焙焙,直到把两面都烤焦烤黄了,也就烙好了。没有耐性的人是烙不熟发面火烧的。俗话说,烙馍七分熟。就是说能把火烧烙到七分熟的人就是高手。我回到家里,二婶正在烙第一锅发面火烧,但她没有掌握好火候,火烧大了,烙糊了。烙第二锅时,她有了经验,细火慢烧,将锅里的发面火烧翻烤得像古时的金饼一样闪闪发光。火烧散发出来的面香,醇厚浓郁,闻着就醉了。我拿着烫手的发面火烧咀嚼,既脆又香,既甜又酥。我吃出了想象中的味道,即妈妈的味道,母爱的味道。
村里几乎所有人家烙的发面火烧我都吃过,可我觉得都没有妈妈烙的火烧好吃。头天晚上,妈妈和上一升面,天刚亮,面就发好了。妈妈起得早,点煤油灯,揉面,自己烧火,烙发面火烧。一升面烙六个发面火烧,不会多也不会少,大小均匀,厚薄适中,妈妈拿捏得准确无误。烙好后,就把火烧严严实实地放在瓷盆里,谁都不得吃包括她自己。那时候,我在池山中学上学,中午时间紧,路途又远,回不了家吃饭,早上去上学时,带几个发面火烧作为中午的干粮。今天拿三个,明天拿三个,想多拿多吃没有,撑不着也饿不着。家道艰难,全家人从嘴巴上抠出来一点好面,使我能吃上细粮烙出来的发面火烧是兄弟姊妹的宽让和妈妈对我的偏爱。那时我年龄虽小,但身体长得像高粱秆一样颀长,既能吃又能喝,一口气吃上三个发面火烧都填不饱肚子。当我爬上东尖的山顶时,就饥了,不由自主地就把手伸进书包里摸到用一块白布包裹着的发面火烧,拧一小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到了学校,一个发面火烧就吃光了。剩下两个得省着吃,否则,中午就真得忍饥挨饿了。有时候妈妈会给我换个口味,就是把发面火烧烙成咸的。所谓咸的就是在揉面时,加进少许的油,撒上一点盐和葱花。烙熟的发面火烧一层一层的,看着就有食欲。上午下课了,坐在课桌前,从书包里掏出发面火烧,左手拿着,右手一层层揭开来往嘴里送,外层是焦的,里边几层是酥的,慢慢嚼,细细品。层层夹着母爱,口口含着幸福。引诱得同学们直流口水,投来钦羡的目光。关系要好的同学想尝尝鲜,也只是拧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放进嘴里慢嚼,但从不贪吃第二口,害怕我带的干粮不多而饿肚子。如果是去二十里以外的猿猴沟杀荆条,或者是到离家十五里的山上割柴,妈妈就给我烙四个发面火烧。上山干活,不能饿着,才有气力。妈妈对我的爱是无私的,并全部揉进了发面火烧里。母爱喂养了我,也把我恩养成人。
1983年,我去卫辉市(汲县)上学以后,就很少吃到妈妈烙的发面火烧了。参加工作以后更是少之甚少。说句实在话,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发面火烧不再是稀罕的面食了,大街上到处都有卖油条、葱油饼、千层饼、延津火烧还有牛忠喜烧饼的,想吃啥就买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甚至连大鱼大肉都吃腻烦了,发面火烧也就渐渐地被淡忘了。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年龄的增大,吃发面火烧的欲望再次燃烧起来,且烧得炽烈。虽然说吃了二婶烙的发面火烧暂时满足了自己的味蕾,但总感觉味不浓,情不厚,没吃够。找谁能给我烙出地地道道的发面火烧呢?妈妈去世二十多年了。二十年来,我没有了母亲的依偎,没有了母爱的浇灌,就像一个漂泊的浪子,总是找不到幸福的彼岸。人是不能没有母爱的。可谁又能把母爱和进面里,烙到发面火烧里,让我再享受一次?我默默地流着泪忍受着孤独和凄凉,吃着发面火烧,靠回忆来找回妈妈曾经的爱,以慰藉自己惆怅漂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