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国胜 (新乡市)
姑姑最早出现在我的意识中,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谁告知我的。可能是由于血缘关系而产生的一种天然亲情吧,每当听到大人们谈起姑姑或小朋友以羡慕的眼神对我说,“你有一个在北京工作的姑姑”时,我就会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一种自豪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2019年国庆节,我和国会哥、国军三人决定利用长假间隙,代表家人去看望已定居张家口宣化县的姑姑,并商定只将该计划告诉拟与我们同往的在北京工作的姑姑的二女儿鸣姐,以免让已至八十高龄的姑姑牵挂。晚上十时许到达目的地,当鸣姐带我们去就餐时,突然看到了姑姑、姑父二老的等待,在埋怨鸣姐“泄密”的同时,也被这种至爱亲情所感动。在与姑姑短暂的相处时光里,我们弟兄三人有意与她谈论着国事、家事、人情事,我们惊讶地发现,她的少年时光、青春岁月、理想追求、奋斗担当,就像一幅细腻、精谨的工笔画,用忠诚和信仰勾勒着线条,用认真和执着浓墨着底色,用纯粹和简单渲染着精致,用热忱和挚爱表达着意趣,携带着孜孜以求的生命力量和朴素明静的生活态度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震撼了,感受到了平凡中折射出的动人情怀;我们眼眶湿润了,被那个峥嵘岁月和岁月中的人和事感动的。这时,一直以来涌动在我心中、困扰我表达强烈情感的那个朦胧的词汇一下子清晰起来,那就是——敬重!
一
1935年农历四月初八,姑姑出生于延津县后鲁邱村一个郭姓大家族里。父亲郭朝荣、母亲吴治美,兄妹五人三男二女,她排行最小,取名郭清菊。姑姑聪颖美丽,蕙质兰心,个性鲜明,是大家庭里的每个人都愿意去呵护、关心的宝贝疙瘩。
那个年代的满目萧然、号寒啼饥,使姑姑过早懂得了生活的艰辛,并萌动了向命运抗争的火花。大约从七八岁开始,她就经常约上几个处得较好的姊妹,以比赛纺织棉花、扎花扎或做女红的方式,尽可能帮助家里做些事,为大人们减少一些辛劳。她虽然年纪最小但从不轻易示弱,做的活儿规矩、精致,常常受到大人的夸奖。随着时代的发展,觉醒的女性意识澎湃着姑姑青春的心,激荡着固有的观念,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升起。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豆蔻年华的姑姑便约上与她同龄的巧云姑、鲜英姐、祥珍姐,一起到住在村西头的马婶家,毅然决然地将长长的秀发剪短,以此宣示与旧传统观念的决裂和追求女性新生活的决心。新旧思想相互交织、相互碰撞、相互交融,姑姑的做法最终以大人们的接受而取得胜利。她渴望读书识字,她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要想成为一个区别于旧时代的有思想、有追求、有抱负的新时代女性,要有知识有文化。在家人的支持下,15岁的姑姑进入滑县牛屯小学学习。她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以强烈的求知欲望,认真习字、作文,学习算术,当季考结束后,由于进步幅度明显,被学校安排直接跳级学习高年级的课程,年末考试就取得了插班生乙等第二名的良好成绩。
姑姑特别崇拜她的父亲。她经常向和她一起玩耍的小朋友炫耀:“十里八村就我父亲厉害,人长得帅还特别有能耐,谁家有事,只要找到他都能迎刃而解。”然而,姑姑父亲的身体却因两件无法预料的事情受到了巨大伤害,更让她痛苦的是,当这一切发生时自己却不能分担丝毫。姑姑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牲口市场经纪人,“一看一摸一拃”就能将面前牲畜的净肉率估摸个八九不离十,因而被乡亲们推举为集市交易的代表。一次集市交易结束后,姑姑的父亲将寄托着所有交易者希望的交易款小心地束牢在腰带中回返,此刻已是傍晚。当他行至古老的黄河大堤一处偏僻处时突遇劫匪,经殊死搏斗才脱离现场。他一口气跑出四五里地来到吴秀寨村的朋友魏宝、魏旺兄弟二人家,一头栽倒在炕上不省人事,从此落下胸痛的病根。另一次是姑姑的大哥单独到魏邱村经办牲畜交易事宜时,被土匪绑架,他们每隔半个时辰就要磨刀霍霍、极尽恫吓,日落之前必须拿钱赎人,否则就要“撕票”。接到报信之后,姑姑的父亲以极快的速度奔跑至事发地,又在他人的调解下,才将姑姑的大哥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而姑姑父亲的身体也从此每况愈下。姑姑13岁那年,她敬爱的父亲离开了人世,终年50岁。这让年少的姑姑第一次感到了生活的无助,她时常躲起来默默地流泪,怀念父亲温暖的怀抱,思念与父亲在一起的温馨时光,想念父亲以宽阔的胸襟和情怀处理四邻八舍纠纷矛盾的神采,感念父亲想他人之所想、急他人之所急的高尚人品。姑姑父亲身上闪耀的光芒,也在那一时刻化为她人生路上为人处事的基石,从此,一个更加懂事、勤奋,更加善解人意、坚毅勇敢的姑姑,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家人面前。
姑姑十分眷恋她的母亲。姑姑的母亲贤良淑惠、明晓事理,她的大家闺秀形象深深地影响着姑姑,感情的纽带不仅深化了姑姑与母亲的亲密关系,而且也使她们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和闺蜜。在姑姑眼里,母亲就是她心中永不凋谢的玫瑰,以蓬勃的朝气永远向她盛开着美丽的花蕊;母亲就像在沙尘暴中为她抵挡风沙的白杨,呵护着她的柔弱并给予她巨大的勇气和信心。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姑姑初到北京工作、后支援大庆无暇照顾家庭时,是浸透了全部母爱的支持才使姑姑和她的小家庭度过了艰难岁月,母亲用无私、牺牲和奉献,用理解、陪伴和鼓励默默地站在姑姑的后方,为她撑起一片湛蓝的天空。姑姑在母爱的包裹下爆发出强烈的工作热情,各项工作都深得领导和同志们的认可。1981年,是姑姑锥心之痛之年,这一年,母亲病情的不断反复使她悲伤不已,她几乎每隔一个月都要从北京往返老家看望、照顾母亲。那年农历腊月二十九,姑姑的母亲终因病情恶化离开人世,终年83岁。姑姑无限伤感,悲痛如洪流淹没了她的天空,在岁月里沉淀的母爱和亲情,化为她心中永恒的记忆。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