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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保银 (辉县市)
老家的小云和我是初中同学。她人长得秀气,一头乌发,瓜子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乌黑透亮。她人也好,说话总是一面笑。她和我一样也喜爱文学,我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大多时候是她听我说,这一点儿让我很骄傲。后来她爹把她安排进城工作,我又骑车跑几十里地去找她。
我觉得我是爱上她了。
我到县城里找小云,那天我们一起吃了饭,又到影剧院看了场电影。借着昏暗,我把一封写好的情书塞给了她。
我感觉后面有戏,一连好几天,心里激动得像揣了一头欢快的小鹿。
我开始在她面前表现着,开始注重穿着打扮。我把《人民画报》《大众电影》期刊明亮光洁的彩页拆开,花花绿绿地粘满土墙,弄得整个里间墙上都是陈冲、张瑜、刘晓庆。
小云见了,掩口笑笑,却一言不发。我很想让她说出我期待的那句话,但她不说,我也不便追问。但我固执地认为,这里面有意思,有暗示、有心事、有期盼,但这些都无法说出口。我就开始动起了歪脑子。
我终于说服了叔叔一家,我们分家了。甩掉叔叔家这个沉重包袱,我兴冲冲又跑去找小云。这次是我请她吃了一顿新建街的烩饼。我满以为她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得不得了,然而这只是漫野地烤火一面热。她像看外星人一般盯我半天,直盯得我浑身发毛,整个人像凝固一样。
我不由问:“你怎么了?”我把筷子放在碗上。
小云也回过神儿来,搪塞说:“没什么,吃吧。”
我对她的回答很失望。我有一种从高山之巅坠入谷底的失落感,我恍惚不安起来。
小云一定看出了我的难堪,又启齿笑笑,但很勉强。停了一会儿,她又笑笑,我从她的笑里又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我仍不死心。临别时,在我家县城的南关十字艾家胡同口,我又一次塞给了她一封信,她又笑,又接住。我又一次激动兴奋,可终究弄不清她心里想的啥。我还是执拗地以为,她不拒绝我的情书,说明她心里有爱,她一直这样热情对我,说明她心里有我。爱情这般神圣美妙,岂是一个妙龄少女能轻易说出口的?爱的硕果是迟迟早早的事,我急慌个啥?
小云是在那个黄叶飘零的晚秋来信的,天上飘着冷凉的雨,我一颗潮湿的心一下子回暖复苏了,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封信。
亲爱的老同学:
你的一片良苦用心我懂,你的真爱我知。说内心话,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我不得不说说你和叔叔分家的事。你把我当成啥人了?我就那么自私狭隘?我一直不能理解,他们在最困苦艰难时都没有舍弃下你,你怎么能刚成年就不念亲情旧义,在最需要你时离去呢?……我原以为你是苦水浸泡过的人,是有苦难感的,可还是走眼了……
读着读着,我的手发抖、脸热烫,一头扑倒在床上,两手撕拽着床单哭了起来。
小云后来当然没有嫁给我。我痛苦了好一阵子,但后来豁然明白了什么,就不再恼恨她。
转眼间,30多年过去了。人老怀旧,居远念家。这不,今天我就不由想起老家的小云来了。想起她,就记起那个飘着冷雨的晚秋,记起她那一封写给我的信,就禁不住默然自语:小云,你在老家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