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银(辉县市)
老家的端午节是临近麦口来的,这时节,天地间氤氲着花草的清香,田野间麦浪滚滚,泛着金灿灿的光芒。村庄里时隐时现地又有了一股股油香,好闻得很。噢,这端午节又来了。
说真的,老家的端午相比于别地来说,要单调得多,但有它独特的味道。
我无限怀恋的端午味道里实际是老家烟火气的味道。到了那天,大人们会自然协作起来炸糖糕。一人案上,一人锅前。柴火烧起来,炉膛里火焰正旺,大地锅油气蒸腾,热火扑身,又灼脸又熏眼,人们全然不顾,只管忙着。这样忙上一阵子,一个个糖糕就在油面上乖乖浮起来,圆滚滚、油汪汪的,又被一个个夹上来,不一会儿就把缸盆堆得冒尖溜沿。小孩子家搭不上手,只管在一旁痛快地吃着,一家人沉浸在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时光里,连嘴角的笑容都生动起来。
端午时节的地锅烩菜绝不可少。到了这一天,老家人不再节俭,一下子大方起来,或多或少,或肥或廋,或炒或煮,都要吃一顿肉烩菜。吃肉得跑几里地去公社的食品公司去买,很多人争抢着也要把大肉割回来。当然也有日子紧巴的人家,不舍得吃肉,但在节里也得见见荤腥,就把肉炼制成油,将剩下的油渣子烩进菜里,吃着也怪美。还有割不起肉的人家,干脆就做一锅汤面条,用大油拌了葱花烹入锅里,配着油炸糖糕,吃着也可舒心。
除了这顿端午美食,为孩子们赶制香包,在老家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这全是女人的活计。制作香包,填充香料,穿针引线,有的是单个做,有的是结合着做。这家拿来碎布,那家兑来香料,又一家找来线绳。三个女人一台戏,一边制作,一边说笑,推推搡搡,打打闹闹,简直要乐翻天。不一会儿,一个个小香包就做好了,乖巧好看,香气也随之弥散开来。我常常会懵懂地问起端午节的来历,大人们就会提起屈原,讲他投身的那条汨罗江,讲人们包了粽子投到水里是为了喂鱼,鱼吃了粽子就不会吃屈原了。这种说法自然引发起一个无知少年的烦恼和忧愁,这就成了端午节的一个特殊符号。
但拴五彩线却是一件吉庆的事。在我们老家,端午节拴五彩线也是不能少的。我记得小时候就拴过这个,脖上、手腕上、脚脖上都要拴,也有拴不上的,就用单线拴了紫色的楝花,套上脖子或系住手腕,像只紫色的小花环,楝花自然散发的苦香中夹着微甜的气息,怪好闻,实际也很有趣。五彩线制好后,拴五彩线就更显新奇神秘。那必是在端午节的清晨,孩子们正熟睡,老家的大人们便偷偷地在孩子手腕、脚腕、脖子上拴五彩线。系线的时候有规矩,太阳不能出来,孩子不能开口说话。所以大人们为牢靠起见,往往趁着孩子们熟睡的时候。五彩线不能任意扯断和丢弃,只能等到端午节后的大雨天时,将它扔在自家院墙的排水口,随雨水冲走。而传统之俗也有将五彩线一直系到自行损坏失落为止。
还有一个生动的场景,就是全家人欢聚一起包粽子。面案上放着厚厚的粽叶,一旁盘着丝线,碗盆里盛着各样食材。家乡的人喜甜不喜咸,多是在江米里加上红枣、葡萄干或是花生米混合在一起,然后上笼里蒸。蒸熟后,稍晾晾就可以拿出来吃了。吃一口再吃一口,甜、香、黏、软,妙不可言。吃不完也不要紧,放在凉水里浸,放个两三天都不会坏。现在家里都有冰箱冰柜,自然更不怕坏。当然更多的人现在图省事,直接去商场买,刚进六月,各种品牌各种花式的粽子就摆在商场显眼的地方,任你挑选。
现在的生活很好,但我还是会怀念家乡过去的端午节,怀念那插在门上的一束艾,怀念那门框上贴着黄纸的神符或是红色的判官,怀念路旁果摊上摆着的半红的杏、染红了嘴的小桃,虽然不好吃,但很好看。当然,我知道这一切不会再回来了,我还知道,在这美好的回忆里潜藏着人们更多的企盼和希冀,憧憬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