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甫君 李祥君 (漯河市)
三、巧妇能为无米之炊
父母一共生育了我们兄弟姊妹十人,为养育我们,母亲如同一根坠着绵绵瓜瓞的老藤一样,不停地提供和输送营养给子女吸吮。她年年上山劳作,月月下地垦殖,天天田间稼穑。母亲耕耘不辍,从石缝中播撒五谷,从旮旯中耕种杂粮,从土中刨食供子女吃喝。
娘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从春忙到冬;夏天一身灰,冬天一身霜,从早忙到晚。她起五更,打黄昏;匆匆起,迟迟归。奔波劳碌,风雨无阻,辛勤劳作。母亲用皮绳拉犁、拉耙、拉耧,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皮绳深深地嵌入肉中,双肩磨得血肉模糊。
母亲常年从事繁重体力劳动,指甲磨到肉里,骨节变形弯曲,膙子像树皮一样脱了一层又一层。1984年办理第一代身份证,公安机关采集个人信息时,发现母亲十指指纹已经磨平,采集失败。
20世纪60年代,特别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山区群众生活异常艰难,多子女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春天,母亲到野外采集米谷菜、灰灰菜、马齿苋等野菜;爬树捋榆树、槐树、杨树、楸树等的叶子。夏天,她到山坳捋黑叶,到山上薅山韭菜。秋天,母亲捋红薯叶、扁豆叶。秋罢,她做酸酱菜、炒面。冬天,母亲用铁丝从石缝里掏老柿叶、老桐叶、老楸叶等给子女们下锅。
在老家山上,有一种生长在谷底的野菜,俗名黑叶。小燕坡(山名)西侧的钥匙黄(地名)谷底生长着众多黑叶,不时有山民成群结队来捋黑叶。
凌晨五点,母亲借着星光,拎着一条布袋,着荆篮,径直来到钥匙黄,开始一天紧张而忙碌的劳作。
母亲每年都要到钥匙黄捋几次黑叶。她每次回家之后,在室内选择一片空地,把装在布袋里发热的黑叶掏出,摊在地上散热。然后,精心剔除杂质,上锅清蒸,按清洗、装缸、压瓷、续水的工序,最后在顶端放上鹅卵石,泡上半月就可以食用了。
秋罢,山民用白萝卜缨做酸酱菜。母亲把白萝卜缨剁下,剔除烂叶枯叶,在院子里晾晒两三天,等到半湿不干时,续水上锅,烧火煮沞。出锅后,捞到大号箩头里,担到河边,精心清洗。洗净后,将萝卜缨剁碎,逐层装缸,用擀杖捣瓷实,铺荆片,压鹅卵石,盖缸盖,经半月发酵就可以食用了。
豫北山区柿子有很多种:大柿子、小柿子、水柿、圈柿、黑瓤柿、满得红、镜面柿、扁锅柿等等。
金黄十月,太行山区又到了卸柿的季节,家家户户忙着制作炒面。
母亲手拿挠钩,担着箩头,上山卸柿。回家后,他们挑选部分囫囵柿切瓣、镟柿囫圞、挂柿嘟噜,剩余的红柿、崩柿(受损柿子)用来搓柿糠。
母亲将柿子先在石碾上碾碎,用粗糠搅拌均匀,用水桶担到石板上摊开,等到晾晒干了以后,在石磨上研磨成粉末,再用细箩一遍一遍过筛子。经过繁杂工序,终于形成炒面。
大人干活活势重,小孩正长身体,粮食不够吃,营养跟不上,幸亏母亲为全家制作了炒面,才渡过了生活难关。
老家山上漫山遍野生长着山韭菜,夏秋为旺季。母亲经常着荆蓝,上山薅山韭菜,腌制成咸菜。
母亲剔除韭菜中的杂草烂叶,清洗干净,控水晾干。将大坷垃盐捣碎,韭菜切碎置入砂锅或缸内,然后按照一层韭菜一层盐的程序装填。我家每年都要腌制一大砂锅或一缸山韭菜,一直吃到来年四五月份。打开锅盖或缸盖,一股山韭菜香味扑面而来,瞬间香气弥漫满屋。人人端一碗粥,喝一口稀饭,夹一口咸菜,齿颊生香,回味无穷。
雨季是韭菜的生长旺季。山川万物得到雨水的滋养,枝叶像抽丝一样快速生长。同时,山区连降暴雨,危险接踵而至,泥石流、滑坡、塌方等自然灾害频频发生。人们享用美味的同时,也咀嚼着苦果。
母亲调剂全家人的生活,全凭自己心中憋巧。她想方设法把伙食安排得丰富一些,尽量把饭菜做得可口一些,吃起来有滋有味一些。
土地岸头上长着一丛丛低矮的植物,土名叫酸不姜。酸不姜芽是天然的酸菜。母亲从山上采来酸不姜芽,做汤面条。下面后,放些酸不姜芽,滴点儿香油提鲜,味道鲜美,爽口开胃。
老家种小麻子,它全身都是宝。秋后,小麻子秆晾干晒透,投到河里叫沤麻,皮剥下来就是麻,可以搓麻绳。小麻籽可以榨油。麻秆可以烧锅,也可以照明。
秋后,母亲把收获来的小麻籽淘净、炒熟,在石碾上碾,上锅清煮,边烧锅边撇油。经过繁杂工序,小麻油即制作完成。小麻油是一种上等的油料,味道纯正,色泽鲜亮。它是山区老百姓炒菜、烙馍的主要油料。
在山上居住时,我家从来没有买过醋,都是母亲制作的柿子醋。
秋后,她把一个大坛子洗净、控干,放满满的一大坛子柿子,用蜡密封起来。春节,打开坛盖,一股醋香扑面而来。这种柿子醋味道纯正、晶莹剔透,是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食品。那一层薄薄的、透明的醋衣,非常鲜美爽口。
就这样,母亲把我们十个弟兄姊妹养大成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