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
    

干爹张喜勤

冯章成 (新乡市)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干爹张喜勤。

在我的老家豫西山区,有给初生儿起小名、认干亲的习俗。目的是让小儿好养,使儿女多一份亲情。

然而,我的父母既没有给我起小名,也没有给我认干亲,使我常常引以为憾。

1975年夏天的一天,邻居王婶忽然把一位大爷领到我家里,介绍说:“这位张师傅是我的表亲,会推拿按摩,让他住你这儿,给侄儿按摩一段时间看看吧。”

当时,我已患病多年,浑身僵硬,走路十分困难。于是,父亲就同意让张大爷住在了我家。由于我家只有一间房两张床,张大爷只好和我父亲同榻而眠。父亲是个实在人,变着法子改善伙食,不想亏待了这位“郎中”。张大爷也是个实在人,他从家里带来了米面和我们搭伙,父亲不收,他不依。

张大爷和我们相处得很融洽。他白天出去“行医”,晚上回来居住,每天睡觉前给我按摩。张大爷很健谈,每当聊起他的经历都津津乐道,充满了趣味和自豪感。张大爷是种地的好把式,他的家在市郊,以种植蔬菜为主。张大爷善于了解和把握市场行情,他种的庄稼和蔬菜都收成很好。他在村里是种菜的风向标,始终走在市场的潮头,引领着村民。

张大爷还精通速算,生产队收获蔬菜时,社员挑着箩筐排队从他身边走过,他是一边过秤一边报数:某某挑几斤几两,值几角几分……社员过完秤了,他把总数也统计完了,一口清,几乎没有差错。

张大爷还有一门绝技。有一次他骑着自行车出去,不慎将车把摔断了一截儿。他捡起摔断的车把,继续骑着车子向前走,见路边儿摆着一个电焊摊儿,就停下来说:“师傅,请你把车把焊上吧。”电焊工回头一瞅,见这人没下车,自行车竟然定在路边。他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好奇地问:“您是杂技演员?”张大爷说:“新乡杂技团曾经请我去做过独轮车教练。”电焊师傅很佩服,连忙帮着把车把焊好了,而且分文不取。由此可见,张大爷的平衡术非同一般。

父亲知道我从小因为没起小名、认干亲而耿耿于怀,就提出让我认张大爷做“干爹”。张大爷也不嫌弃,便爽快地答应了。于是,父亲就去沽酒割肉炒菜让我给张大爷敬酒。酒席之间,张大爷正式收我做“干儿子”,还特意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张成”。

记得那年秋冬之间,我父亲忽然要出差一个来月,临走前把我托付给干爹照顾。干爹不善于做饭,他一边为我家的邻居按摩治病,一边让邻居管我饭吃。后来过了好长时间,我才知道父亲的那次出差,是回老家护理我病重的爷爷去了。

等到父亲回来,干爹完成了托付给他的任务,就离开了我家。那时候,我的病已无药可医。虽然干爹采用了多种按摩手法,也未能治好我的病,但他却和我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原来,干爹在家乡是很有名望的。只是由于他成份不好,“文革”期间被划为四类分子。张大爷性情耿直,不吃那一套。他在村里呆不住,便一拍屁股走人,从此开始游走江湖。正是由于这种原因,才使我家有机会与张大爷认了干亲。

后来,干爹又来过我家几次,说他开了一家按摩诊所。再后来,干爹的儿子来我家报丧,才知道干爹因为合伙人卷款逃跑而怒火中烧,气病而亡。

听到这个噩耗,我当即挥毫写了一首小诗悼念干爹。据说这首悼亡诗在他的坟头挂了很长时间。

我的干爹张喜勤,可以说是一个传奇人物。他能力过人,却生不逢时;面对不公平待遇,他不肯逆来顺受,而是另辟蹊径,用按摩的技艺治病救人,同时养活自己。他活得潇洒,死后没有给子女和社会制造麻烦,始终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

寒来暑往四十余载,我以为已经把干爹忘了,可他却埋藏在我的心里——记忆犹新,耐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