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
    

大年初一穿新鞋

赵长春 (新乡市)

儿时新年,大年初一,盼望新衣,更盼望新鞋上脚。布鞋,是母亲一针一线纳织出来的。院子里,一地的雪,晃眼。在扫出来的一片地上,我们兄弟试着穿新鞋。母亲半蹲着,一个个地为我们提着鞋跟儿,“脚趾头往前拱拱。磕磕,再磕磕……”按着母亲说的,我们一个个地来,走上几步。等跑到半晌午,起初有些硬邦的鞋就贴合脚了,温暖,温馨。

那时候,新鞋做好后,要涂桐油,鞋底鞋帮都要涂。涂好后,在阳光下晒,一遍又一遍,类如给鞋子做了防水。踩雪、踏泥、跳水……那时候,一双鞋总是在新年开始它的一世。

不过,同是一双鞋,出手的主人不同,寿命也大不同。好鞋,千层底,纳一线,需要铜顶针的顶推,需要左右手的鼎力配合,有时还需要在膝头的挣拽……这是母亲的笨功夫,就在干农活累了的闲余。有些老照片,定格着那一代农村妇女的勤劳:就在地头,在灶前,几分钟的休息时刻,不忘纳一会儿鞋底。看着这样的照片,仿佛听见走线时的刺啦声,从久远的岁月深处响起。

其实,做鞋从当年的夏末就开始了。先要糊袼褙。响晴天,摘下一块门板,洗刷干净;调好一大盆浆糊,拿出平时积攒下来的已经洗净的碎布头、布条,一片、一块地铺陈在门板上,一层一层,用浆糊刷牢,平平实实……要有一厘米厚,迎着阳光晒,晒干,晒透。然后,轻轻一揭,就是袼褙。袼褙,要用儿化音去读,才有其本身的韵味儿。接着,就要依着脚底板,剪出鞋样,比照在袼褙上,剪下,就是鞋底的本初。就可以纳鞋底了。

纳鞋底,用麻线。沤过的麻,在夏天出塘坑之际就被批成细绺,一绺一绺的,绾好。闲时,要拧成线,麻线,粗的,做经子;细的,纳鞋底。在故乡,拧线的活计多是男人们干的,绾好的麻绺就挂在门鼻儿上,连同纺锤。等饭的间隙,男人们就坐着高凳,依门,捻锤,续线,左右手配合娴熟,长长的麻线就一圈圈地缠绕在纺锤上了,就可以用来纳鞋底了。

纳鞋底是功夫活。勤快的母亲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她就将针锥、麻线和鞋底绾在一起,随身带着,随时随地纳上十针八针。特别是劳作一天后,昏黄的油灯下,她会纳上一会儿,为着我们春节穿上新鞋……鞋底纳好了,就该绱鞋了。

绱鞋,是个技术活,就是要将鞋面与鞋底绱在一起,用粗的结实的麻线。鞋面要衬袼褙,这样才能立起来。鞋面的周沿与鞋底的周沿相互吻合,针脚的稀疏相当重要,还有穿针引线的力道……所以,一双鞋被穿出来后,各种考量农家女子生活技艺的元素就呈现出来了,在邻家的目光中、口头上。

最难忘进入腊月,在床头,挂着母亲绱好的几双新鞋。白底,黑面,泛着桐油的清香。除夕夜,俗称的“熬年”过后,我们一个个入睡,父亲、母亲就给我们一个个叠放好新衣服,还有那一双双新鞋。

就这样,一朝一夕,一针一线,母亲将日子纳入了爱和护中,包括自己的岁月。我不知道,母亲这辈子做了多少双鞋,我只知道,从小到大,我们兄弟四个穿破了一双双她做的鞋。我们很珍惜,舍不得穿,有时就夹在腋下或装进书包,光脚去学校……

感谢母亲!还有父亲。我的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