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氏的历史地位，首先要从他“霸九州”说起。禹霸九州，是人们所熟悉的。禹霸九州，说的是夏禹及其所在部族的历史地位。而在古史传说中，最初“霸九州”的是共工氏。《国语·鲁语》说：“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礼记·祭法》的作者认为“九土”就是“九州”，并说：“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这里所说的九州，并非泛指整个天下的大九州，而是小九州，是一特定的区域，也就是《国语·郑语》所说的“谢西之九州”和《左传》昭公二十二年、哀公四年所说的“九州之戎”之九州。这个九州的核心地区，据《左传》昭公四年：“四岳、三涂、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可知最早的小“九州”是以中原地区为主，包括豫西和豫西南在内的一个地区。后来，“九州”被放大为指全中国之九州。

共工氏在称霸九州的过程中，曾与颛顼、帝喾等部发生过争霸的冲突。例如，《淮南子·天文训》说：“昔共工与颛顼争为帝”，同书《兵略训》说：“昔共工

与高辛氏争为帝”。对此，有人把颛顼与高辛氏看成是一人，而我认为这是说共工氏既有过与颛顼争霸，也有过与帝喾高辛氏争霸，为此，应该理解为共工族自炎黄时代开始出现历史舞台后，一直活跃于颛顼、高辛氏和尧舜禹时代。关于共工与颛顼争霸的情形，《淮南子·天文训》说：“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这一方面是说共工与颛顼争霸战争甚为激烈；另一方面是古人用神话来解释中国地理西高东低、河流由西北流向东南的地理走势。

共工氏“霸九州”以及与颛顼、帝喾争霸的时期，正是中国最早的国家诞生时代。这一时期邦国林立，史称为“万邦”。在考古学上，距今5000~4000年前

的龙山时代也是都城纷纷崛起，在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发现有六七十座史前城址，就是对当时邦国林立最好的说明。在中国的早期文明史上，共工氏有过自己的辉煌，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共工氏的历史地位还表现在“四岳”和“齐吕申许”四国是其后裔。《国语·周语下》说：共工氏之后，“祚四岳国，命以侯伯，赐姓曰姜，氏曰：“申、吕虽衰，齐、许犹在。”齐国即周武王分封姜太公之诸侯国。因姜太公在先秦秦汉时期的文献中被称为“吕望”（《离骚》）、“吕太公望”（《吕氏春秋》）、“吕牙”（《孙子》）、“吕尚”（《史记》）等，所以太公吕望尚在赴任齐国之前的出身是吕国。吕国最早很可能在现在山西河东的地方，春秋时晋人有吕甥、吕相，地名有吕乡，吕城（霍县附近）。也有人认

为在山西霍太山一带。齐国建立后，吕国依旧存在。西周青铜器中的吕王鬲、吕王壶还表明，吕国国君有沿用其以前在国内称王的旧俗。《诗·大雅·崧高》曰：“崧高维岳，峻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维周之翰。”据此，申、吕的地望在今河南南阳一带。这应该是申、吕之国在周宣王时从山西南迁到河南的南阳一带的“徙封”。总之，作为共工氏后裔的“四岳”和齐、吕、申、许四国的历史，也可说明共工氏在中国上古社会中具有举足轻重的特殊的历史地位。

（本文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历史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王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