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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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26日 星期

千年一拜


荆焕胜(新乡市)

上海出差适逢中元节。2000多年前,荆氏始祖、西汉荆王刘贾公就卧眠于江苏镇江北固山下。镇江离上海不过区区200多公里,身为其后,怎能不前趋祭祀缅怀?

去镇江前夜,心潮澎湃,彻夜难眠。次日东方微露鱼肚白,便迫不及待赶路。白天繁华熙攘的大上海此刻仍沉浸在宁静之中,在10号地铁站足等了半个小时,首班车才缓缓驶入,赶到虹桥高铁站时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焦急等待中直怪自己计划不周,以至于在此白白耽搁了时间。

赴镇江途中,浮想联翩。

南京比上海到镇江要近得多、也方便得多,去年南京之行时之所以不来寻根问祖,是因尚且不敢确认江苏珥塘就是荆氏的空桑地;时隔一年前来认祖归宗,是因手头的文献足以佐证,荆王贾公确系我祖。在认祖这事上,来不得半点鲁莽草率,必须慎之又慎,以免落下“数典忘祖”的笑柄遭人奚落。

在我看来,就巨族大姓而言,荆姓不过“独门小户”人家,就门庭阀阅来说,自身不过柴门白屋庶子一个。不知来自,何言归途?荆氏一脉究竟源自何方?有说出自楚地芈姓,有说出自齐国庆氏,有说出自曲阿刘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幸亏有诸地族谱可稽可考,有互联网可探可访。特别是山西临猗荆福奎老师寄来的《曲阿荆氏族谱》和《临邑东荆族谱》,使我可以坦然直言:荆王贾公是我祖,我是荆王贾公后。

荆王贾公,何许人也?《史记》《汉书》均载:刘贾,汉高祖刘邦之疏兄。公元前206年,贾公随高祖西入关中平定三秦;统军渡白马津,火烧楚军囤积;跨淮河围寿春,降周殷克九江;迎黥布长驱合围,完成歼灭项羽的“垓下之围”。西汉初兴,贾公因功勋受封荆王,统辖荆国二十三城,建都吴县(今苏州),镇守京口(今镇江)要冲。公元前195年,淮南王黥布反叛,贾公征讨败北身亡,赐葬京口北固山下。光阴飞逝,代远年湮,如今荆王墓依立安矗,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贾公阵亡,其子刘文、刘武尚幼,不适宜袭封。高祖宴驾,诸吕擅柄,贾公后嗣得不到封职。汉文帝刘恒即位,荆国早已并属吴国,其二子才先后被封为列侯,封地朱方(今丹徒)。后因吴王刘濞欺凌侵噬,刘文忧郁死,刘武脱险隐居曲阿(今江苏丹阳)。为躲避戕害,刘武及其后裔遂隐姓匿名,改刘为荆姓,以纪父王封号。

展阅各地荆氏族谱,五代十国间,荆氏四十一世祖正民公从曲阿客游鼎州泾阳(今陕西泾阳);北宋元祐年间,明芝公及其后裔又迁居蒲州猗氏及临晋(今山西临猗);约宋末元初,先祖有成公北迁太原府平定州桑掌坡(今属山西阳泉);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由麟公倡议族众南迁至河南武陟荆辛庄,越数世再迁郑州黄岗寺;明末清初,得地公迁居新乡大泉;康熙年间,光先公

择居新乡荆楼至今。这一清晰族脉路线图,应当准确无误。

族谱,国史郡志之补遗。虽记一家之世系,言一家之兴衰,然可管窥国运之跌宕。前几天,专注于句读译注荆氏谱序文时,数次心越千年,梦回秦汉,感慨良多。《汉高帝敕封文》,朗朗乾坤;《荆王遗训》,谆谆诲心;《史记·荆燕世家》,历历触心。尤其是41篇谱序文,既有名人巨笔,也有贤达佳叙。一篇篇珠贯绳联;一字字手泽留香。从南朝刘宋元嘉二十八年(公元451年)何承天、顾恺之,到唐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储光羲;从北宋庆历九年(公元1086年)龙图阁学士邵泌,到清康熙辛亥年(公元1671年)江南大儒陆世仪……字里行间充盈着列祖列宗的奋斗史,饱浸着列祖列宗的酸楚泪,垂范着列祖列宗的嘉言懿行,明示着列祖列宗的殷冀厚望。舒卷展阅,一次次为之感动,一遍遍为之动容。一个失散2000多年的浪子游孙,面对这种迟到的归来,这种迟暮的缅怀,没有道理不归心似箭,没有理由不匍匐匆匆。

路上想好了,作为一名无神论者,到了荆王贾公墓,以鞠躬缅怀即可。但是,当真正脚踏实地立于庄严肃穆的荆王陵前,不由双膝跪拜。魂牵梦萦,2000余年间,这一来一拜,岂只为我一人而来?何止替我一人而拜?这一来一拜,既是一种赤子虔诚情怀,更是一种后嗣血脉积聚。

由此上溯300多年,要为河南新乡的荆氏族人呈献一拜;由此上溯600多年,要为河南的荆氏族人呈献一拜;由此上溯1000年,要为山西、河南的荆氏族人呈献一拜;由此上溯2000年,要为江苏、山西、河南的荆氏族人呈献一拜。

荆王墓,头枕北固山,江水三面环绕,堪称风水宝地。尽管事前已知墓址位于镇江市中山东路青云门鼓楼岗1号,但若无人引领,确实难找到。面对市内寸土寸金,陵墓早已被居民区围堵得严严实实。昔时宽敞的墓道如今已被挤成不足1米宽的狭缝,侧身躬行百余米,曲径通幽,豁然开朗。“汉荆王之墓”碑碣勒于明朝万历年。墓地面积被挤压至不足1亩,墓前尚留百余平方米前庭,供后人祭祀瞻仰。面积虽小,若非被列为镇江市保护文物,恐也难以幸存。屈指算来,荆王在此安眠已有2212年了。远眺北固山,凭吊荆王墓,当年南宋词人辛弃疾怀古的那缕青烟仿佛袅袅飘来:“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荆王贾公,秦时将,汉时王。眼前这不就是一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看似那么遥远,其实近在咫尺。我曾祖叔铭池公曾有言:“观名门大族,必其先人积德累仁,而后子孙始克蕃衍;必其子孙克忠克孝,而后不坠其先业矣。”今天,祭拜荆王贾公,也用这番话来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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