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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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海乐

  以前总是我联系刘新旺,这次他突然主动找我,我还真有点儿迷惑。

  干活儿勤快的刘新旺,不知为何变懒了。变懒的他加上患有精神障碍的傻妻,驮着两个还小的闺女,生活实在不容易。村里安排他打扫卫生,想法子帮他增加收入,他才脱了贫。身为脱贫户的他,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拖个扫帚懒洋洋地在大街上画眉毛。我头次找他,他鸡窝样的头发,扣子七扭八歪,赤脚趿拉着鞋子,踩在杂草丛生的院地上,满嘴的酒气懒得搭理我。

  我随口说: “新旺,这草长得怪旺哩!”“咋了,那你给俺把院里的草先锄了吧。”他瞟了瞟我胸前的党徽,直冲冲地回怼我。

  他的迷茫、抵触、不信任,给我当头泼了一盆儿凉水。但从不轻易向困难低头的我,坚定要从刘新旺的身上扣下“懒惰”的字眼。

  我帮他清除了院子里尺把高的荒草,开垦出几块儿菜畦,还种上时令菜苗,小院有了生机。临近收获的季节,豆角鼓着肚皮儿,西红柿露出红扑扑的脸蛋儿,带刺的黄瓜挂在茎蔓下、藏在叶片里娇嫩欲滴。我特意去观察刘新旺,尽管他有时会蹲在菜畦边给菜浇水,但从他瞅菜的眼神里,未能捕捉到他一丝变勤的迹象。

我就问他:“这菜长得好吧。”

“嗯,长得好,又有啥用呢?”

“俺邻居家盖了房就娶媳妇,热热闹闹的,那才带劲儿。”

  他这么一说,我抬头再看看他家,老旧的房屋,前不久老化的电线着火,房屋受损坏成了危房,仅有的几件旧家具浸满灰尘,看不出来油漆的底色。

  “恁家都不像样了,要用劲儿把房子修好。”我拿了个主意。

  “搁以前,我早就修了,现在没那心思。”他话里有话,还挺理直气壮,我也没给他较真儿。

  恰好赶上一波政策,申请了危房改造项目。趁热打铁,我喊来全村的党员义工,一起帮刘新旺盖新房子。满院流动的红马甲映红了刘新旺的脸。一向慵懒的他带着笑意穿梭于人群中,不时地给大家端茶倒水。

  “住进新居,满不满意?”我试探地问。

“感谢了,可房修好了也没啥意

思。”

  他不咸不淡的回答,让我一头雾水,他的病根到底在哪里呢?带着诚意,我找机会和他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也许是被我的真心打动,他长叹了一声:“俺也有个男孩儿,得病没了。”“反正转不出这个弯。没了男孩儿,啥都不想干。”他道出了埋藏心底的苦闷。

  “你不是还有俩妞,照样孝敬你。”我听明白后提醒他。

  “俺大妞眼看毕业了,工作难找,愁死俺了。”刘新旺的脸色阴沉:“你给俺大妞找个活儿干吧。”

  “中啊。”我因势利导,一边想着帮孩子申请就业岗位,一边劝他,闺女那可是小棉袄啊。放学的二妞叽叽喳喳地趁机插嘴:“爸,您放心,俺姊妹保准照顾好母亲恁俩人。”之后,我同村党员干部为他大妞的工作跑前跑后,安排去了香菇厂,当上了管理技术员,不久,还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

  有一次,我打电话问他:“咱大妞在厂里还行吧?”“中,中,工资不低,比厂里男孩子拿的奖金还高呢。”刘新旺乐呵呵地说。

  可是,新旺为啥打电话要找我呢?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他又会提什么要求。

  我急匆匆地来到他的家门前,推开门,满园的绿意。一大片雏白菜,镶嵌在湿润的土壤上。院子里没人,一个勤快的身影却跳跃在我的心中:那不就是刘新旺正在给菜地施肥浇水吗?他半蹲着身子,一手提着饶了圈儿的软皮管,晃动的身影正在把挤扁出水的管口对准垄沟,清水喷流而出,在空中形成扇状的帘幕。

  “来了!”从屋里出来的刘新旺把我拉出了思绪。

  刘新旺热情地招呼我进屋。屋子里窗明几净,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他拉开了当门桌的抽屉,捏起一盒香烟,熟稔地弹出一支,伸手递给我。我没有伸手去接,说烟酒都戒了。他点头笑了笑,把抽出的烟卷又放回烟盒。

  “找我啥事呀?”我急切地问。

“我,我想......”刘新旺欲言又止。

“有啥,就说吧。”我边催他边想,难道他又有更大的困难了?

  “其实......”刘新旺张了张嘴巴,伸手从兜里摸出一个信封。他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我迅速接过信件,准备打开。

他立即摁住我的手再三地说: “回去再看,回去再看。”

  我回到住所,满腹疑虑地拆开他塞给我的信:“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申请人刘新旺。”

  我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