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可以做这样的人

王永新

　　下面讲述的几件小事，已经是陈年旧事了。这些发生在身边、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小事，经历了岁月的风雨，在我心中慢慢沉淀下来，散发出一种清淡的芳香，一点一滴滋润着心田。

　　多年前，我认识一对中年夫妻，他们并没有引人注意的地方，每天的工作忙碌而简单。女人敦厚而认真，从单位到家里，有忙不完的事。男人是工厂的技术骨干。他们穿着家常的衣服，吃着家常的饭菜，过着家常的日子，从没有真正闲下来的时候。直到有一天，女人忽然下岗了。丈夫安慰她说：“辛苦这么多年，放松放松吧。”可是妻子不习惯，她觉得这种停下来的生活不仅增加了经济压力，也让她不知所措。于是她又找了一家小企业当了门卫。这个工作不是那么忙，只要尽职尽责就可以了，唯一让她不方便的是，隔几天就要值一次夜班。由于单位比较偏僻，丈夫担心她的安全，思来想去，决定每逢妻子值夜班时，由他来代替。妻子听了他的话，并没有马上同意。她嘴里不说，心里却是有顾虑的，生怕丈夫稍一疏忽，给单位带来损失。丈夫了解她的心思，非常认真地对她说：“我会负责的。”这句话是对妻子最好的安慰。在妻子的反复叮嘱中，丈夫更加上心，每次值班回来，都要讲一遍情况，让她心里踏实。其实，在漫漫长夜中，他从不敢掉以轻心，没事的时候，犯困可以眯上一会儿，遇上厂里晚上进货，他就要睁大眼睛，盯紧这个大门。守好这个门，并不简单。经常会有拾荒者想趁晚上进去寻找一些废铜烂铁，并且常以利益来诱惑他。可他毫不动心，都按单位规定将他们挡在了门外。为了这些，他挨过骂，受过威胁，但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妻子看他如此用心，十分欣慰，又担心他休息不好，影响工作，于是逢到值夜班这一天，她天不亮就起床，做好早饭，唤起上学的儿子，然后去替回丈夫，让他补上一觉，精精神神去上班。快节奏的生活，并没有妨碍他们的心情，反而使夫妻俩更有一种相知相依的感觉，对生活充满了信心。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携手走过10年，直到妻子离开岗位，没有值过一个夜班。

　　这对夫妻的寻常经历，让我的内心涌起一股暖流。艰辛的生活中，我看见，有一种爱，来自困难时守护着你、支撑着你，与你同甘共苦。

　　我要讲的第二件事，发生在我的家里。大概在我10岁时，夏天的一个日子，忽然发现家里吃西瓜时，最甘甜的顶尖部分被削掉了。我意识到这种现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明就里的我甚至怀疑是妹妹吃掉了，于是就去找妈妈要个说法。妈妈用她惯有的温和，细声慢语地化解着我心中的疑虑。她告诉我：“你奶奶口腔做了手术，啃西瓜不方便，削下来让奶奶吃。”妈妈的话让我恍然大悟。那一天我主动把削好的西瓜块端给奶奶，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透出的全是笑意。

　　其实，自从奶奶70岁那年做了口腔手术，家里的生活就有了很多变化。包饺子，总是为她包出很小的饺子；喝粥时，总是等温度适中再端给她。还有，她的床头总放着糖块、水果，以防她手术后口腔干燥。这些爱的细节无处不在，都是妈妈的良苦用心。多少年坚持下来，直到奶奶92岁去世。

　　这件事深深刺激了我。母亲这种爱的热量和光芒在我心中燃烧。少年的懵懂被惊醒了。我从未留意过妈妈的辛劳，她为老人、孩子的付出都在平淡岁月中默默过去了。生命里多少深情都珍藏在这琐碎的日子里，让爱成为一种习惯，融化在生活中，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啊。

　　最后说的这件事，温暖来自一个邮递员，他让我收获了一种很具体、很鲜活的快乐。那天下班回家，一进家属院，就看到一个老太太拉住邮递员，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她的声音不小，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由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那个邮递员，也看着那个老太太。他们的眼里透出温暖和善良。这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听着老人的话，脸上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前一段时间，老人的脚受了伤，不能下楼取报纸，坐在家里养伤，非常烦躁。每天定时看几种报纸，已是老人多年养成的习惯，一下子停下来，还真不知用什么形式来填补这个空缺。后来邮递员发现了这个情况，主动每天把报纸送到家里，一直到她康复。老人感念在心，那天见了面，拉住邮递员再三说着感谢的话。事情就这么简单，却令我动容。

　　我很容易被这种小事打动。平日里，坐公交车，看到有人给老人、孩子让座；走在路上，看到清洁工倒完垃圾桶，随手把周围扫得干干净净；甚至看到有人为迷路者指点方向，我都会被这小小的善举温暖。想起小时候，邻居一位爷爷每天黎明即起，清扫一遍院子，除了雨雪天气，从不间断。扫地时，他随身带着一把小铁铲，遇到土疙瘩，就随手铲平。冬天天亮得迟，他就端着一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前扫，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大人们都说，这个老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当时我很不理解，这怎么就是热爱生活呢？不就是一件很小的事嘛。后来长大了，也就理解了。而且我发现，随着现代生活节奏的不断加快，人们似乎也越来越容易被这样的细节打动。这些普普通通的人，不以善小而不为，以举手之劳消除了生活中一个又一个小麻烦，虽然微弱，但有力量。正是这小小的善意和爱的种子，给人们带来了温暖和希望，催生向前追寻的勇气和信心。

　　世界之所以如我们所见这般安宁美好，就是因为有人为它守护和付出。而我们，也可以做这样的事，做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