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说《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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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花(原阳县)
《同行者》是吴芜即将付梓出版的一部长诗。长诗有多长?是我目前看到的最长的诗。全诗近3万行。
作为他的老妻,我目睹了诗歌创作的全过程。1995年,那时老吴还在乡下一个镇上当党委书记,没事时,他就坐到电脑跟前用五笔输入法正经八百地敲字,我看他总是一副凝眉沉思的样子,就问他在捣鼓什么。老吴告诉我,他要写一首长诗。当时我对他所说的“长诗”还没啥概念,20行能称得上长诗,30行也算长诗,所以也就一笑了之,没想到他居然写出了30多万字。
我和老吴都喜欢文学,喜欢是什么意思,就是不给钱也干。但对诗歌我是充满敬畏的。我写小说、写散文、写相声,但不敢写诗,因为诗歌需要更高的天分。有一种叫通感的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特别是这近20年,老吴退下来有了时间,重拾了书法。写诗、书法、喝酒交替进行。出行一定背着电脑,走到哪儿写到哪儿。我就跟他开玩笑说,你这首诗写的时间不短呀,老吴回敬我说,时间长,诗更长,有些东西需要沉淀一下才会发挥更好。我内心觉得他无非就是消磨个时间,写就让他写吧,总比整天无所事事强。
今年上半年他的诗终于收工,先由《河南诗人》发了几章,后交河南大象出版社出版。
诗写完,我自然成了第一个阅读者。这一看不要紧,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一起生活了多年的老伴儿、老友。我平时阅读速度很快,但这首诗我读了一个月才读完。因为诗歌里大量运用了隐喻、夸张、抽象、变形、荒诞、魔幻、神话、民谣。语言诡异、想象力丰富,色块浓艳饱和度高,而且似乎能非常清晰地听到诗歌里的和声、复调、强弱、节奏。
诗读完,我盯着老吴看了半天,这个半生浸淫在酒场里、给个麦克风能讲几个小时废话的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他怎么把诗歌和酒融在一起又把诗写得如此震撼、新鲜、陌生?这本身够魔幻。
我问他,你的诗想说什么?他思考半天说,不知道。我不觉得他的回答敷衍。因为诗是神性的,是不可说的。我的提问把诗往窄处赶了。我用到的仍是常规传统的思维,认为诗歌总要说点什么。可作为诗人的吴芜这次没按常理出牌。他在长诗里用的是多维空间、中微子、量子纠缠理论。换句话说,他把自己压缩成了这首诗。
我先谈长诗的结构。这首诗是圆形的,它的起点也是终点。如果要找个直观的比喻,应该说他一定借鉴了地球的样子。
在诗里,他创造了一座浮城。这个城里有最黑的夜晚,还有打着血红灯笼的衙役,大街上有仁义礼智信的作坊,城外一条牧人河波光粼粼,天上有一个老汉推动着巨大的草捆。城里有一个叫若虚或者虚若的年轻人经过了出离、寻找、厮杀、忠诚、背叛、信仰、挣扎、归来。
长诗大到一座城的建立,小到一只蚂蚁的行迹,所涉及的植物、昆虫种类就有上百种,它们古灵精怪,色彩斑斓,轻盈灵动,使长诗读起来既恢宏又魔幻。牵扯到许多行当细作。一张弓的诞生,轮毂辐条的设计,中药仙方,“鸡鸣头遍采菊花瓣露珠三颗,鸡叫二遍采枸杞果露珠六颗,鸡叫三遍采苍术叶露珠九颗,正午头顶黄纸鬼符坐井观天,两手蘸三六九露抹足底涌泉穴”。黑暗光明、真假虚幻、梦想现实、爱恨情仇、喧哗孤独、战争和平、美丑善恶、新旧生死、宗教信仰、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自己和自己的和平相处,能在尘世里找到的纷纷扰扰都能在诗中找到,像是写物又像喻人,像是写人又像在写整个宇宙,天上地下,水里陆上,无一疏漏。传统、现实,古老、未来,包罗万象、驳杂奇俏。涉猎之广之细绝不逊于一本百科全书,所以一定要带着《辞海》阅读。掩卷细品,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这也是老吴无法界定、概括长诗的原因。
长诗里随处可见这样的句子,“世上没有白喝的酒”“内心最怵的叫声最响”“你活着,世界活着”“人不留天不留,自己会装不下自己”“腐朽比花香更持久”“没有路时会有更多的路等你寻找”“聪明人一旦看见聪明,便会一盆糊涂”“别人带给你的最好去处,别信”“自己吓唬自己有时真会被吓着”“风赶你到最好的位置,你就成了王”“弱者不以为软弱时候,天下便无强者可言”“离群最远的鱼有自己的想法”“风光无限时,正是堕落开始”“一片枯叶自坠落起就明白再也上不来了”“蚂蚁很大,人很小”“奔跑的马从来不会下跪”“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关联就是一把锁”“斧子以木头做柄用来坑害木头”“蘑菇特立独行”“节节草掐量昼长夜短”......这些饱含哲思美感的句子像珍珠随处散落于长诗中,它们是诗人前半生的生活体验,也是诗人的审美过程。
我对老吴说,你此生只写这一首诗足矣!我俩半生相爱相杀,因这一首诗,我记下美好的部分,剩下的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