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史

刘德亮（新乡市）

　　一

　　1982年4月初，我从新乡市文联调到刚筹办的新乡晚报社。进报社没几天，就认识了老史，老史就是史国新。因为少年时读过一本长篇小说《烈火金钢》，小说里有一个英雄人物，名字叫史更新，史更新，史国新，这个名字一下子就如影相随了。后来接触多了，知道老史也喜欢打球，喜欢游泳、钓鱼，还喜欢文学创作，共同的爱好，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刚到报社的时候，除了几个领导，没成家的就老史，李宝琴比我先到两个月。以至于后来说起报社的往事，李宝琴总是调侃我，说她和老史才是元老。虽然有点不服，但就像双胞胎，哪怕先出生一分钟，那也是老大。

　　不管早进晚进吧，如今比我早到报社的十几个老同志中，只剩下老史、李宝琴和我了，细细一想，不由得让人唏嘘不已。

　　和老史相识40多年了，不论是他当主任、当总编，还是他媳妇当院长、当市级领导，除了在一些特殊场合，我都一直喊他老史，喊他媳妇老付。他两口儿也一直喊我老刘，喊我媳妇老岳，这样的称呼，如果换成别的小官，恐怕早就断了往来了。可见老史两口儿对待官称也不是那么在乎，也因为他们的这种平民心态，得到了很多同事和朋友的认可和尊重。

　　写老史，不能不说老付。记得报社刚成立不久，有一天单位组织编辑记者外出采风，大家头一天晚上在报社等候，黎明乘车出发。

　　天还不亮，老付从铁路西的住所，一个人骑着自行车，黑咕隆咚地走了几公里，来到平原商场对面的报社，给老史送来一罐冒着热气的鸡汤。当时把报社的人感动得稀里哗啦，啧啧称赞，都为老史有这样的一个媳妇高兴。谁也不知道这鸡汤里到底加了什么神奇作料，以至于以后的几十年，老史对老付那是百依百顺、服服帖帖。老付说天黑了，老史就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老付说天冷了，哪怕是20多摄氏度的天气，老史也得把棉衣披上。这也难怪，因为老付真的是有能力有本事，不但医术高明、有领导能力，干家务也是一把好手。在家里，老史算是一个标准的甩手掌柜，是一个油瓶倒了都不想扶的主儿。家里的内政外交、大事小情，一切都是老付张罗，在生活上对老史更是无微不至地关照。几十年来，老付总是一厢情愿地去倒饬老史，总想让老史成为白马王子、白马中年、白马老头儿。照老史的话说，老付有时候对你好得让人难以接受，你还不得不接受。老付不但对老史好，对老史的同学同事朋友，也是热情侠义，真的是掏心掏肺地为你着想，在老史的朋友圈里，真的是有口皆碑。

　　老史有才，长得帅，脾气还好，不管到哪儿，总会受到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青睐。过去有朋友半开玩笑地说，如果老史再有钱，再当官，那还让别的男人活吗？好在老史不是个当大官的料儿，虽然也有机会步入仕途。上世纪90年代，市里一位主要领导点名要他去当秘书，这是一个让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可老史干了不到一个星期，便打道回府了。他受不了大院里那种繁琐的条条框框，不甘被禁锢在规矩多如牛毛的办公室，也受不了那些单位老人儿对他的“指点”。而老史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不争不斗不媚不送，且不会讨好他人的性格，与那样的机关氛围格格不入，就像一只在野外自由奔跑惯了的小兽，他的离开是迟早的事儿。

　　老史柔和的外表下，我觉得还藏着侠义的心肠。少年时代，他和我一样，都喜欢和羡慕那些书包里装一块半截砖的男孩子，都喜欢和那些所谓的孬孩子在一起疯野。即便后来上了大学，进了报社，有了点名气，始终还和那些过去所谓的孬孩子不断往来。

　　老史和我，虽有着不少相同的爱好，如打球、游泳等等，但大多花拳绣腿，没有太深的功夫。有一年，和老史一起到天津参加一场全国晚报组织的乒乓球比赛。去的时候，老史信心满满，到了天津，就打了两场，两场都是“亚军”，一下子把老史的信心打得灰飞烟灭。有一次，和老史到乡下钓鱼，自称自学成才、驾驶技术高超的老史，在一个土路口，一脚油门把汽车直接开进了路边的粪坑里。虽然清洗了几次，十几天后，车内依然余味袅袅。老史爱打篮球，有那么几年，报社篮球场热闹非凡，每到下午，就有一群年龄不等的人在球场撒欢儿，几位领导也乐此不疲，参与其中。在球场上，每当领导拿到球后，单位的一些小青年也都识趣地敷衍一下，不防不守，让领导信心满满地自由投篮，展示一下球星的光彩。可每当老史拿到球后，虽然他也是班子成员，但小青年大都是一步不让，前堵后追，完全不把领导当干部，把老史逼得没法发挥球技。从这一点看，老史也真的是和群众打成一片了。

　　老史是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人情世故，也有风月江湖。年轻时老史也抽烟，也喝酒，但烟瘾不大。只是在写东西或应酬时偶尔抽几支。在家里，只要老付在，他是肯定不敢抽烟的。老史的酒场不算少，却从来没见他喝醉过，更别说发酒疯了。说实话，真的想见识一次老史发酒疯的样子，可40多年了，还真的让我失望了。

二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在新乡写人物新闻，能写过老史的恐怕没有几个。写人物最忌讳刻意拔高或刻意贬低。拔高或贬低都会失去人物的真实性，没有真实性，也就失去了可信度，没有了可信度，谁还会相信和接受你写的人物和你的文章呢？老史写人物，不论是腰缠万贯的老板、行业的专家，还是普通职员、平常工人，他着笔的角度，既不仰视也不俯视，而是用一种平视的角度，去发现和刻画这个人物寻常或不寻常的人生经历和内心世界。有了平视的角度，每一个被采访的对象，都成了一个个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对于他的采写对象，老史常常会以朋友的姿态，从细处着笔，深入到人物的内心深处，写他们的经历，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工作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通过一件件寻常小事，丰满人物的个性，展示人物的灵魂。因此老史写出来的人物大多有血有肉，可知可信可感。老史写人物的文章，极少用高大上的语言，也很少用过头的赞誉。他笔下的人物大都是有特长也有缺点，有失败也有成功。让人感到，那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现实中的你我他。

　　老史写的人物，日后大多成了老史的朋友，这既是被写者对老史的认可，也是老史人格魅力的体现。从《新乡人》这本书中，老史写人物的功力、写作的水平技巧，足见不同寻常，堪为大家。

三

　　前几天，我正在微山湖钓鱼，老史发来一条短信，说有事和我商量。我知道，老史是一个不轻易向别人张口的人。放下鱼竿，马上打电话给他。他说他写的《新乡人》出版了，要开一个新书发布会，想让我写一篇文章，连同张哲总编辑的书序一块儿发在报上，也算是对序言的一个互补。他还说文章写得不要太正经，最好有点调侃，我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还没回新乡，脑子里便碎片般浮现出许许多多和老史在一起的往事。回到新乡，几个日夜，满脑子都是过去的记忆。想到哪儿写哪儿，一连几天，两盒香烟便熏出来这么一篇没有章法、没有结构、没有修饰、也几乎没啥文学特点的东西。好在40多年的老友，写得好坏都有所担待。这篇拙文，算是给老史的这次大事儿喜事儿热闹事儿上锦上添的一朵小野花吧。真心地祝贺新书发布会圆满成功，真心地祝愿老史老付安康快乐。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新乡日报社副刊部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