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传军 蔡静

2020年1月30日，凌晨2点20分。

清冷的夜晚，人们大都沉沉入梦，象征城市繁华的霓虹灯，也一个个地闭上了眼，仿佛要躲避冬日的寒夜、刺骨的冰冷。

此时，一架由深圳起飞至郑州的航班，缓缓降落在新郑机场。这次航班比原计划推迟了20分钟，他们在等待5000米的医用防护服上的密封胶条。

1月29日晚上11点，河南长垣市飘安集团的防护服密封胶条即将用尽，第二天就会断货停产，党委书记陈广法火急火燎，便给国家发委打电话求救说：“武汉急需一批防护服，我们正在赶制，谁知，关键时刻，防护服密封胶条没了，东莞的原材料运不来，需要帮助……”

“让深圳飞往郑州的最后一个航班捎过来。”

这是南方航空公司史上，第一次因为疫情而“带货”。

新冠疫情暴发后，作为长垣市卫生材料行业的龙头企业——飘安集团，昼夜不停生产医用口罩、防护服等抗疫物资，而这些“急救”物品又是国家防疫物资管控的重点。

为确保按时完成国家的调拨任务，飘安集团的职工日夜不舍，殚精竭虑地奋战在生产一线。

“要完成国家调拨任务，必须尽快扩大再生产，形成企业内部的口罩、防护服完整的产业链条。”工业和信息化部驻企业特派员曹宏伟要求。

按照国家口罩、防护服调拨计划的数量，飘安集团必须在现有的产能基础上，最大限度扩大生产规模，才能完成国家任务，才能缓解武汉一线医护人员口罩、防护服的燃眉之急。

国家的任务就是命令，为战疫生产就是使命。

飘安集团从春节前复工生产的第一天，就着手扩大产能事宜，恢复企业30条熔喷布生产线，从无锡购买来了两条口罩生产线，从盐城购买来了涤布机，从东莞购买来了防护服袖口机……

现在厂里有30台防护服的加工机器，按要求需要达到80台，还急需购买50台机器设备。

怎么办？长垣市工信局、飘安集团一起派人，拿着工业和信息化部出具的公函和指令，日夜奔波，马不停蹄，赶往无锡、南京、宿迁采购。

经过10多天的周旋奔波，终于凑够了50台机器，并迅速运回长垣。

修复熔喷布生产线，安装口罩机、防护设备……一切都在加班加点、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陈书记，厂里医用防护服上的密封胶条不多了，按照生产进度，明天早上就会断货停产。”1月29日傍晚，生产部部长慌里慌张跑来向陈广法报告。 “开玩笑呢？！敢停产吗？库存的货不是还能坚持几天吗？”

“这几天新增加这么多台机器，而且都在超负荷生产……”

听到对方的话，陈广法着急得直跺脚。

企业复工复产之后，他每天都在掐着指头算账，库存各种原材料多少？能生产几天？采购人员在哪里？几天能到货？每天能生产多少？能完成国家调控任务多少……

陈广法掰着指头，算着细账。

“飘安集团最初日产300套防护服，国家要求达到日产900套，中间差3倍，怎么办？只有想办法购买机器，扩大产能。”

疫情之下，得用非常手段管理企业，陈广法必须一竿子插到底，做到手中有粮、心中有数。他像个大家长一样，婆婆妈妈、事无巨细地安排着企业的各项生产任务。

“我是企业的党委书记，党和国家交给的任务，容不得半点儿马虎，面面俱到管理也是一种责任。”

“按照防护服生产流程，前后多达70多道工序，费时费力，出活儿慢。无纺布、熔喷布都能通过发改委、工信部特派员解决，但是，一些拉链、袖口黏条、密封胶条……这些小玩意儿，有时真能难倒人啊！”接受采访时，陈广法仍心有余悸。因而，当他听到生产部部长报告后，狠狠地跺了两下脚，怒气冲冲地说：“你们早干啥了？现在才报告，如果企业因为防护服上一个小小密封胶条停产，我们就会成为全国人民的罪人啊！”

随即，陈广法拿起电话，开始联系生产厂家。

“河北石家庄没货……”

“山东青岛零库存……”

“云南昆明有货，但无法运送……”

陈广法发疯似的打了40多个电话，但失望至极，一无所获。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急得团团转，额头的汗水直往下流。

“咋办？咋办？”

那一刻，陈广法有一种生命的绝望，无奈的残酷。

这些年，企业在经营中，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今天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密封胶条而难倒自己……

霎时，陈广法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胸闷气喘，浑身直冒冷汗。他急忙掏出随身携带的速效救心丸，倒在手心，含在嘴里，蜷缩在沙发上……

时间一分一秒消逝，希望越来越渺茫。

“我这里有货，咱是老哥们儿了，可以优先为飘安集团供货。”广东东莞一位老板突然打电话说。

陈广法急忙站起来，仿佛绝地逢生，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声音颤抖着说：“我现在就打款过去，请你一定要遵守承诺，否则企业明天就全线停工了。我们承担的是国家任务啊！……”

“陈书记，我非常理解，但从东莞到河南一晚上能运过去吗？肯定来不及啊！除非用飞机空运……”

东莞老板的一句话点醒了陈广法。

是啊！再快的物流，也很难一夜之间，从千里之外的广东运到河南，唯一的办法，就是走航运。

“你现在就准备货源，完成打包时间大约几点？其他问题我想办法。”陈广法在电话里几乎哀求说。

“最快晚上10点能完成打包。”对方审慎地回答说。

陈广法抬起手腕看看表说：“现在是晚上8点，关于送货方式，等我电话……”

放下电话，陈广法蹲坐在办公桌前，眉头紧皱，目光呆滞，静静思考。

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人：连维良。

连维良任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工作组成员，目前正在武汉抗疫一线。他曾担任过新乡市委书记，对新乡这座城市充满了感情，一直关心关注飘安集团的发展。

“紧急时刻，管不了那么多，试一试……”陈广法急中生智,旋即给连维良打电话。

“连书记，我是飘安集团党委书记陈广法，我有急事相求，我们企业原材料断货了……”陈广法忐忑地拨通了电话。

“企业绝对不能停产！我正在开会，具体让秘书给你联系。”连维良说完，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一会儿，陈广法的手机响起：“陈书记好，我是连维良同志的秘书，我已经让南方航空公司深圳到郑州最后一班飞机，把原材料运送过去……特殊时期，一切为了国家任务。”

“你赶快让车辆把货送往深圳宝安机场，等会儿，我把机场电话给你，飞机延迟起飞，在等你们，越快越好……”陈广法放下电话，赶紧通知东莞厂方。

此刻，墙上钟表指针已指向深夜11点。

陈广法长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放下电话那一刻，他不由激动地哽咽起来……

好半天，陈广法波澜起伏的情绪才得以平息。他推开窗户，天色湛蓝，繁星当空，一股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繁忙的车间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陈广法抗疫以来，心情从未像今夜这样如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深夜11点30分，5000米的医用防护服上的密封胶条，以争分夺秒的速度运到了机场。

这时，南航的飞机为了等待货物，已经整整延误了20分钟。原计划2点飞抵郑州，直到凌晨2点20分，飞机才在新郑机场平稳降落。

与此同时，晚上11点，飘安集团的运输车已经风驰电掣般赶往新郑机场。他们准备一旦货物落地，第一时间装车返程。

不巧的是，凌晨2点，新郑机场货运工人已经下班了。

“如果等到天明再拉货，厂里就会停产4个小时。4个小时，时间宝贵啊！”陈广法的心情再次焦虑起来。

时间就是口罩，时间就是防护服。

凌晨2点多，陈广法直接打通了河南省疫情防控指挥部的电话，指挥部当即表态：特事特办，马上通知机场货运工人到岗加班。

疫情期间，非常时期，长垣市各企业总经理或董事长与省、市、国家部委办公室都是“直通电话”。

凌晨3点30分，货物装车完毕。

驾驶员加大油门，心急火燎地沿高速公路急驶，尽管高速公路大雾弥漫，能见度不到100米，但驾驶员凭着娴熟的技术，打亮大灯，全力前行……

早上6点，汽车到达厂区,卸车、拆封、备料……10分钟后，防护服车间机器轰鸣，已停产在车间等候的工人们，迫不及待地重新开机生产。

抗疫期间，长垣市卫材企业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时间赛跑，每一时每一刻都是与生命接力。

这就是抗疫战场，这就是大国的优势，这就是新时代中国人的精神和志气。

2020年2月28日晚上8点，长垣市健琪集团董事长田书增，突然接到了河南省发改委的紧急电话：“田总，国家有紧急任务，急需调拨一批N95口罩，请你马上备货。”

“我去落实一下货源。”田书增急忙跑去消毒车间，查看存量。

其实，当日下午3点，健琪集团刚给武汉一线调拨了一批N95口罩，现今的库存还有多少，田书增的心里没底。

他急急忙忙跑到消毒车间。

“田总，有结果了吗？企业现在还有多少N95口罩？”国家发改委的同志打来电话，急切地问。

正在车间对口罩进行消解的技术人员向田书增摆了摆手，又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说：库存暂无，只有一批还处于解析期的口罩。

“下午给武汉运送了一批，库房可能只有12000只N95口罩，正在消解，时间上能否延后一点儿？”田书增焦急地问。

“不行，请想办法从技术层面解决。”对方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商量。

田书增沉默了。

电话那头，依然对他着重强调：“12000只N95口罩一个都不能动，今晚必须装车发货。一会儿，国家外交部有关领导与你通电话，对方派专车来拉，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国家调拨任务。”电话中，国家发改委领导反复交代。

挂掉电话，田书增又急切地询问技术人员：“这批口罩什么时候能解析完毕？”

“最快速度今晚凌晨。”技术员回答说。

“太好了，今晚你就盯着这批口罩，没有我的批条，任何人不能动！解析完后，立即封装打包，绝对不能耽搁一分一秒，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差错。”田书增瞪大眼睛，严肃地说。

深夜11点，田书增的手机响起，他细细看去，是一个来自北京的陌生固定电话。

接通后，一位女同志急切地说：“田总好，我是国家外交部的同志，紧急调拨N95口罩的事，国家发改委通知你了吗？你企业有多少口罩？”

“今夜凌晨，能解析完成12000只。”

“非常好，这批口罩一个都不能少，这是一批特殊的外贸物资，请你一定要完成这次任务，这是政治责任。”外交部同志的语气柔美而又坚定。

“对了，我必须郑重告知你，这批紧急调拨任务，需要走国际航班。飞机班次是29日中午12点半，我们的运输专车已经赶往河南，大约早晨5点到厂里，装完货后，让他们明天中午12点之前，务必赶到北京大兴机场。希望你克服一切困难，圆满完成这项任务。”外交部的同志继续说。

“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田书增从警20多年，后来辞职办企业，他知道国家责任的分量，政治纪律的严肃性。

任务重，时间紧，情况紧急。

田书增挂掉外交部同志的来电之后，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又专门派一位副总经理到消毒车间看管这批口罩。

“放心，口罩解析时间一到，立即封装，保证不会耽误事儿。”

听到回复，田书增的内心才稍稍安静下来。

凌晨3点，消毒车间解析完成了12000只N95口罩，开始紧张有序地封装。

凌晨4点，封装工作顺利结束，等待装车发货。

此时，田书增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闭眼休息了，看到工作已经完成，悬着的心才算踏实了。

他蜷缩在沙发上，倒上一杯热水，静静地等待外交部的专车到来。

也许是多日的劳累，也许是内心的安定，田书增头一歪，竟然靠着沙发打起盹儿来，香甜的鼾声响起。

“田总，刚才我算错时间了，这批口罩解析时间是早上6点，估计会耽误发货。”田书增迷迷糊糊之中，感觉仿佛有人在说话。

“太晚了，太晚了，延误了国家调拨任务，我负不起这个责任啊！”然后，他呜呜地大哭起来……。

突然间，一阵清脆响亮的手机铃声，将田书增从睡梦中惊醒。

田书增看了一下时间，是早晨4点30分。

他不好意思地揉捏着惺忪的双眼，自嘲地说：“原来是一场梦啊，真是虚惊一场。”

“田总，我们是外交部的同志，已经到厂门口了。” 田书增放下电话，赶忙跑到厂门口，检查证件、测过体温、将车消毒后，才放心地放行进厂。

20分钟后，12000只N95口罩全部装车。田书增传达了外交部同志的指示精神，并一再交代路况复杂，注意安全。

紧接着，外交部的专车启动，迅速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田书增回到办公室，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倒在沙发上。

第二天，田书增从央视《新闻联播》上看到，中国红十字会为中东地区新冠疫情严重的国家捐赠的第一批物资和中国第一批驰援的医疗专家，从大兴机场出发…….

口罩，与前线白衣卫士一起，融入到世界前线“战斗”，融入到保卫人类生命和健康的战疫之中，为世界人民赢得了生命保证。

（选自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长篇报告文学《口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