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宏新 (原阳县)
在乡下,至少每个村庄都有一口井。水井的历史,往往与村庄的历史同步,与农耕文明相息。越是古村、名村,老井的历史越是久长,老井的故事越是丰富,老井的文化越是厚重。
井,有的要挖到几十米,才有潜水汩汩涌出,有的只挖到七八米就碰到泉眼。水,冒到井壁一定高度,就稳定了。而且,用去多少水就会冒出多少水,抽干后,新生出的水也会达到同样的高度。水井的深浅及出水的高度,与地壳中潜水层地势有关。
通常,一个历史厚重的村庄,水井的建设也是可圈可点的。修建与维护,也舍得花成本与力气。不但井台设计得非常精致,而且有的还建有漂亮的亭台。
我的家乡在豫北大地,河流、池塘密布。几十年前,河塘的水都非常清澈,就近的人家,也有挑河水作饮用水的。那时,生态环境极好,水桶里舀进几条小鱼也是见怪不怪的事。那时,河水是人兽共享的,染上寄生虫的风险也大。所以,当时公社、大队部的“科学宣传栏”总是提倡村民喝井水。我们村有两口古井,村南村北各一口。村南井在村东头,村北井在村西头。两口井就像村庄一双灵秀的眼睛,诵读着村庄里发生的点点滴滴、绵延起伏的故事。
只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一名女子不知为何跳入村南那口井中,虽然被救了过来,但庄上人再去担井水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于是,就需要洗井。当时没有机器,全村青壮年男劳力轮流从井里用桶往外拉水,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才把水拉完,井底的淤泥、小鱼等整整清出了13桶。
村北这口井,井沿用整块的红石打磨而成。井台用厚厚的青石板铺就。井台总体由井口向边缘呈放射状倾斜,便于挑水。井台边缘是麻条石砌的“檐”,高于青石板面,“檐”下凿有暗槽,连着外面的排水沟。这样,在井台洗衣、洗菜后的废水,就会很快排掉,不会渗入水井造成污染。井口离水面有3米多深。内壁是用老青砖层层垒上来的,长满了毛绒绒的苔藓,四季常绿,油汪汪的。
那井水,清洌可鉴,立于井口,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面容。
井的旁边长着两棵大树,一棵是杨树,一棵是苦楝树。
暑期,井边微风习习,最为凉爽。当田野突然飘来一嗓子:“粪叉,你死哪去啦?还不来送水!”这一定是哪家母亲在怒吼了。空旷的田野上,这一声能传好几里。这时,只要一个孩子听到了,我们这一群穿着短裤背心、晒得黑不溜秋的孩子便会作鸟兽散。我们纷纷从家里拿出用细绳拴着的小竹筒,一个个又来到井台边,将小竹筒吊入水井取水。然后,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拎到田间地头,让各自劳作的家人解渴。
庄稼汉从地里回家,最痛快的,莫过于饮一瓢刚从井里打出的水,那个解渴,那个清凉,那个畅快,真没得说。喝完之后,力量倍增,再拿着镰刀、桑叉、扫帚、铁锨上地,便会脚步生风。
到了冬天,尤其是白雪皑皑、河水结冰的日子,井水就显得非常暖和。雪后初睛,井台边就成了妇女的天下,她们像约好了似的,一起聚到井台边,洗菜、洗衣、浆被。水桶上下翻飞,井圈往外冒着热腾腾的气。女人们叽叽喳喳,东拉西扯,偶尔还会有一两个人拌嘴,好不热闹。
老井,似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目睹了村庄世世代代的变迁,见证了村庄一草一木的荣枯,老井的文化,已经印刻在了几代人的心中。
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