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江（新乡市）

去年春天的时候，母亲走了。

所以当今年春节的脚步渐行渐近时，我有了一种莫名的惆怅和恐慌。春节之于中国，就是寻求团聚的快乐，就是重温母爱的甜蜜，在此之前我的50个春节里，母亲的爱浓浓地包裹着我。我甚至已经习惯了将春节和母亲联系在一起，没有了母亲的春节，就像没有了花朵的春天，一切黯然失色。

最清晰也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母亲忙碌不休的身影。为了让一家人吃好穿好，过个幸福开心的新年，聪明能干的母亲会提前采购好年货，把家里的“小仓库”装得满满的，等着过年时慢慢享用。即便是在最不好的年景，母亲也总能有办法满足我们全家一个又一个期待，让我们在严冬里依然能够得到温暖和欢喜，那时我眼中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而无所不能的人。

小时候是数着日子盼春节的，而我的期盼都和母亲的辛劳紧紧相连，盼望穿上母亲做的新衣裳，就常常看见母亲在腊月的夜晚缝衣服、纳鞋底，兄弟姐妹多，母亲的夜晚就像针线一样长，总是我睡醒了一觉，母亲还在灯下劳作。盼望能吃上白馍，母亲总在春节前一大锅一大锅的蒸馍，桌上床上都是蒸好的馍，还有“刺猬、蛇”等各式各样的枣糕和豆沙包，以祈求新的一年消灾积福、祈福纳财，一直能吃到过了小年。即使后来日子好了很多，母亲春节前依旧蒸馍、包饺子。年年如此，岁岁如此，以至于我们认为没有了母亲的新衣和枣糕的春节一定是不完美的。

长大后的春节是热闹又幸福的，过去兄妹多，如今便已子孙满堂，大年三十中午，四方齐聚，老少咸集，全家人能坐满五六桌。到了初一早上，我们几代人都聚在父母那儿，挨个给长辈拜年，大家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娱乐，谈论各家的孩子们，父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儿孙绕膝，呼儿唤女，父母亲的白发和皱纹里都溢满了欢乐。

父亲早走了母亲十几年，后来的春节母亲便成了我们幸福的源泉，我们传承好的家风，不管多忙，兄弟们年三十都要回家陪母亲吃团圆饭。大年初一早上，我们携儿孙一定会给母亲磕头，母亲坐在正门的椅子上，满面笑容，一面逗着大家，一面把红包分发给大家。中午聚餐后，我们都要在院里拍一张全家福，母亲周围儿孙簇拥，满院的阳光，满院的欢笑，诠释着这个曾经清寒之中相濡以沫、一路走来百人大家庭的幸福与祥和。

但今年的春节，是第一个没有父亲母亲的春节，对我来说既漫长又痛苦。每逢佳节倍思亲，全家团圆的日子，我的心情却难以言表。没有母亲的家不再有以往的温暖，没有母亲的新年总觉得不再圆满，我看不到母亲春节忙碌的身影，吃不到母亲做的可口饭菜，听不到母亲熟悉的唠叨。我第一次感受不到春节的喜庆，也实在拿不出心力给亲友们发信息送祝福拜年，只有无尽的哀思和无法言说的悲痛。

思难忘，泪成行，世上再无爹和娘，东风起，满地凉，无人叮嘱添衣裳。除夕之夜，万家灯火，别人家欢声笑语，我却更加沉默压抑。想念母亲，在心里偷偷地唤声“母亲”，多想像往年那样回去陪母亲过年，可却没有回去的理由，再也没有机会见见母亲了。

更难过的是初一早上，我茫然地走出家门，站在回老家的十字路口发愣，想回老家时又忽然清醒，我知道家里再没有母亲的身影，我在回老家的路口徘徊着。母亲，自从您离开后，对我来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您在坟里，我在坟外，见您只有在梦里。苦日子过完了，母亲却老了，好日子刚开始，母亲却走了。

从母亲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再也没有做孩子的资格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看到母亲喜欢吃的东西，就会想母亲要能尝尝多好；看到别人陪着母亲，也会想要能再多陪陪母亲多好；看着别人在母亲跟前撒娇，也会想到在母亲眼里我也始终是个孩子；看着别人的母亲教育孩子，也会想到母亲对我的谆谆教诲。

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午夜梦回，总是会想起那油灯下一针一线缝制新衣的身影，想起那用锡壶给我暖被的温暖，想起那早起做饭的匆忙，想起那纺车的吱呀作响，多希望还能躺在母亲的旁边，听她沉睡的声音，感受母亲的温暖；多希望还能听听母亲的嘘寒问暖、唠唠叨叨，感受母亲的关爱；多希望还能和母亲朝夕相处、促膝谈心，感受母亲的牵挂，可是这一切都已化成无尽的哀愁和悠长的思念。

斯人已逝，惟有继承母亲家风遗志作为最好的悼念。母亲平凡而伟大的一生，有相夫教子、慈爱儿女孙小的贤良淑德；有勤俭持家、艰苦奋斗的质朴；有本分做人、踏实做事的言传身教。她不仅给予了我们兄妹生命，更重要的是培育了我们的灵魂，点点滴滴，历历在目，永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