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强
我的老家在原阳县张大夫寨村,是西汉丞相张苍的故里。张苍曾校正过《九章算术》,制定历法,官拜光禄大夫,因此,我们村在历史上也被叫做“光禄村”。我能生长在一个有如此先贤的地方,是老家最让我自豪的两件事之一。而另一件事,自然与黄河有关。
被穿孔的石头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十来岁时,父亲在原阳县最西的公社工作,母亲带着我们姊妹六七个留在农村。我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生产队里的牛、马、骡等牲口割草,那是我在小小年纪能做到的、也是对挣工分最“实惠”的事。
我拿着镰刀奔跑在田野上,除了能碰到唱歌的鸟儿、欢跳的虫子、飞舞的蝴蝶和随风律动的青草外,还会发现一些奇怪的石头,它们乍一看很普通,仔细再看,石头的一端有个孔,整整齐齐,透得很规则。
很显然,要穿一个这样的孔,风做不到,雨做不到,肯定是人为的。我回到家后问了母亲。她趁着月光,带我走到羊圈前,指着一侧的墙问,是这种石头吗?
我一惊,忙说是。
那晚,我知道了那种被穿了孔的石头叫“堵黄石”,即被用来堵黄河决口的石头。石头上的孔,是用来穿绳索的。
在古代,为了运输方便,石头肯定不能太重,人们把一块一块这样的小石头运到黄河边,再用绳穿过石孔,把它们像蚂蚱一样串在一块儿,堆在黄河边,能抵挡住大水量。
后来得知,这种堵黄石,不仅是我们村子,附近的村子也有。我前段时间回老家,发现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但还是能见到一些。它们在几百年后的这个冬天,离开了曾于此咆哮过的黄河,零落在飘着炊烟的村口。
“屋顶”上的“地基”
小时候,我们十里八村的房子大都集中在几处高岗上。
这让我想起了新乡的“母体”—城里十字,这个地方大约是新乡城的地势最高处,因此,老新乡也被叫做“龟背城”。20世纪五六十年代,新乡城区的很多地方都荡漾着不少的水塘,人们筑房屋于龟背之上,主要是为躲避夏秋季节的洪水。我们村子以前于沙岗之上建房,也是同理。
后来,随着黄河河道离我们村子越来越远,洪水的危险也就逐渐消失。于是,在缺少机动车的年代里,为了更方便往家里运输粮食等物资,或者为了更方便出行,村里再盖新房时,也就越来越往平地上迁移了。不迁移的,也要把地基挖低一两米甚至三四米,寻求大体上与平地同高。
记得在1971年,我老家的大人们将老屋南边十几米处的一片空地挖低了2米多,打地基盖新房。彼时,我看到被破开的土层里,埋着只有房顶上才有的瓦砾,还有一些瓦罐之类的碎片。才知道,我们当时打的地基,大约是一处被黄河淤沙掩埋的老房子的屋顶。
之后,我去开封了解到,历次黄河水患使这座城市从战国到清代2000多年间的6座古城池淤埋于地面之下,人们又一次次地在原址上重建家园,掩埋在泥沙深处的座座古城如“叠罗汉”般叠压了起
来。我们的村庄自然比不得名扬天下的开封,但想必“城摞城”和“房摞房”的原理是一致的。而这,自然也与黄河有关。
原阳县是山岭和平原的连接点,正是黄河出山口的重要地带。据考证,黄河在宋代前改道决溢的次数很少,及至晋出帝开运三年(946年)河决,原武、原邑始北临河。
金明昌五年(1194年),黄河从福宁集东“老龙凹”决口,经张大夫寨村(光禄村)过桂刘庄,流入延津县的小潭、大潭村,这也是黄河在原阳县共计5次改道中的第一次改道。而这次改道,黄河正是经过了我老家的村口。
在金代之前,黄河是流淌在原阳县北面的,那里地势较高,还有黑洋山、凤凰台、中岳至酸枣山、土山一线的山岗丘阜。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黄河在黑洋山决口,那时候,阳武在河北,原武仍在河南,原武、阳武隔河相望达160年。至明正统十三年(1448年),“河决荥阳、泛滥阳武,县治城廓居民荡然一空”,也正是这次决堤,原武才开始到了黄河北岸。
这40多年来,我脑海中总会浮现一句话:“一夜之间,黄河飞走了,村里的树尖上到处挂着杂乱的水草……”
这话是我小时候听爷爷讲的。如今,我也有孙子辈的后人了,又该如何给他们讲这句浪漫、神秘,让人难以置信的话呢?我在想,是不是该挑一块儿堵黄石送到博物馆呢?它们曾有过让人敬畏的使命,现在也该被移到让人铭记的地方。因为它们,让一代代人更加明白:黄河曾从门前过!
一段壮丽“治黄史”
黄河新乡河段位处黄河下游上首,西与焦作市武陟县接壤,东与濮阳市濮阳县毗邻,流经平原示范区、原阳、封丘、长垣,长约170公里。原阳至封丘河道系明清故道,距今有500多年的历史,两岸堤距5.5公里~12.7公里,河道宽、浅、散、乱,为典型的游荡性河段;长垣河道形成于1855铜瓦厢决口改道之后,仅有150多年的历史,两岸堤距一般5公里~20公里,最宽处达24公里。
黄河素有“铜头铁尾豆腐腰”之称,而新乡堪称“豆腐腰中的豆腐腰”。据西汉以来的不完全统计,在新乡地区发生决溢的年份共164年,属堤防溃决的124次,河溢成灾的82次,因溃堤致使下游河道变迁者6次。六大河徙,四徙于原阳,一徙于延津、封丘。当地“居人庐舍漂没殆尽,人民或巢或舟”“男欲耕无高燥之地,女欲织无蚕桑之所,束手愁叹,坐待其毙”……黄河无数次的大小决口,有自然因素之故,也有人为的,让如今的平原示范区和原、延、封四地人民受灾最为严重。
新中国成立后,开创了人民治黄新局面,黄河新乡河段的治理与开发也创造了诸多伟绩。
一、三次决胜大洪水
分别是1958年战胜特大洪水(花园口22300流量级)、1982年战胜黄河大水(花园口15300流量级)、1996年战胜黄河洪水(花园口6800流量级,水位却比1982年高出)。
二、三次大复堤
分别在1951年~1952年、1955年~1956年、1974年~1983年,加高堤防2米~
3米,共完成177.875公里。三次前无古人的大修堤,完成土方2016.1424万立方米,相当于用了13座万里长城的土石方工程量。
三、修筑堤戗
1951年~1980年间,于堤防老口门、沙质堤段、渗水严重处共修筑堤戗39.433公里。1981年~1985年间,对重点堤段修筑前戗,修筑长75.526公里。
四、放淤固堤
1974年~1983年,共建成武陟白马泉、封丘陈桥、曹岗三个淤背区和原阳第四淤临区,总计长24.46公里。
五、锥探灌浆
1949年封丘修防段工人靳钊发明了锥探灌浆法,受到了水电部表彰,并推广全国。1951年~1983年间,新乡完成锥探1238.45万眼,消灭隐患23516处。
六、改造和新修河道工程
截至目前,新乡黄河共建有控导工程16处,共计786座坝、垛、护岸,形成了较为完善的河道工程体系。
七、标准化堤防建设
20世纪九十年代黄河标准化堤防建设以来,新乡河务局又先后完成标准化堤防建设128.59公里,对堤防道路进行全面硬化,并在背河修筑了100米宽的淤区。近年来,在堤防上先后完成树木种植3.72万亩,近400万余株,完成草皮种植3.65万亩,建设景点10余个,使218公里的堤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生态景观线”和“绿色长廊”。
“十三五”期间,新乡黄河防洪工程建设再次批复了堤防加固55.9公里,堤防道路172.2公里,防浪林15.7公里,至“十三五”末本期防洪工程建设结束后,新乡标准化堤防建设将宣告全部完成。
八、引黄供水
新乡的引黄灌溉发展于1952年。当年,在新乡地区武陟县兴建了第一座引黄工程——人民胜利渠,经原阳、获嘉、新乡进入新乡市卫河,为新乡引来了第一股黄河水,并于当年完成灌田28.4万亩,开创了黄河下游引黄灌溉的先例。
当年10月,毛泽东主席专门视察了人民胜利渠,亲切地称呼该渠为“小黄河”。毛主席说:“今天看了小黄河很高兴,这样,天津用水困难也好解决了。”
后来,又陆续修建了15座引黄涵闸和2处虹吸,设计引水能力为241.5立方米/秒,设计灌溉面积431.3万亩。孕育出了原阳大米“中国第一米”和延津小麦“中国第一麦”等知名品牌农产品。
会当击水新时代
黄河新乡河段囊括了黄河下游河道的五项之最:
最宽的河道断面——长垣大车集至山东阎潭闸堤距24公里;最大的临背悬差——封丘曹岗险工临背悬差达10米;最大的河道横比降——长垣马寨断面横比降达7.6‱;最多的滩区人口——新乡滩区人口共76.12万人,占全省黄河滩区人口的近60%;滩区迁建人口15.98万人,占全省滩区迁建人口总数的53%;最大的蓄滞洪区——包括滩区、倒灌区、滞洪区和分洪区等总面积达2473平方公里。
无论是孕育璀璨的文明,还是灌出富饶的土地、锻出一方人民刚毅坚韧的精神……黄河在方方面面、岁岁年年,一直都在深深地影响着新乡。
市委书记张国伟指出,新乡当前面临着三个难得的历史机遇,一是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来的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二是郑新一体化发展;三是国务院批复的郑洛新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为此,新乡将突出抓好六项重点工作,分别是规划引领、基础能力先行、产业协同、功能互补、节点突破、以项目建设为抓手,努力打造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的新乡样板。这其中要解决的最大短板就是滩区问题。目前,已搬迁3.17万人,今年年底前再搬迁10万人,明年完成全部迁建任务。
围绕郑新一体化发展,首先是从交通上连通,我们现在已经在黄河上建了五座大桥,通过三到五年的努力,整个在新乡和郑州之间的黄河河面上要建起12座大桥。其次是生态功能互补,新乡的黄河湿地面积达3.4万公顷,让新乡成为郑州的后花园,让黄河成为郑州大都市区内河。第三是产业发展协同。郑州的主导产业新乡要搞好配套,郑州转移的产业新乡要搞好承接,新乡的优势产业要加快发展。
而发展最终要落实到项目上。除正在推进沿黄生态带40个重点项目外,我市还建立了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滚动项目库,谋划实施重大项目79个,总投资超千亿元。目前和中国纺织科学院合作引进的绿色纤维项目,三期已开工,助力打造全国绿色纺织基地;中国平煤神马集团新乡锂电二期项目也在建设中,加速打造新乡新能源新材料战略基地。
眼下,我市紧紧围绕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精神,成立了5个由分管市领导牵头的专项小组,拟定了17项重大专题,积极探索富有地域特色的发展新路子。
2019年12月20日,黄河保护与发展论坛在我市开幕。全国200多位专家学者围绕黄河生态保护与文旅融合创新发展,就如何推进黄河治理成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鲜明标识、努力为世界江河保护治理提供“中国范例”建言献策……
今天,当我们重新翻开新乡地图,在原阳县、新乡县、封丘县、卫辉市等地,随处可见很多带有“堤”字的村名,以及众多虽在名字里没有体现黄河却暗涌着隐隐波涛的村名,这表明,那里的人民都曾繁衍生息在黄河的臂弯里。
在黄河几次迁徙改道之后,有的村庄从南岸“变”到了北岸,有的本来在村口就能见到渔舟唱晚,如今却空留堤名不见黄河……
毫无疑问,在小时候,黄河给人的印象是遥远、神秘、只言片语式的。如今,随着黄河再一次朝着时代舞台的中央地带流淌,她正变得更加亲切、雄浑起来,正被沿线各地共同建设成一条更加和谐、更富温情、更具人文和生态魅力的“幸福河”!
本人希望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为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出一份力。
注:本文部分内容参考《大河安澜—河南黄河治理开发七十年》(河南黄河河务局编著)、《原阳县志》等资料。
(作者系中共新乡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相约新乡》微信公众号总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