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英杰(新乡市)
在俺家乡,冬至那天兴吃饺子。
小时候,隆冬里,偎依在娘温暖的怀里,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俺问娘:“冬至为啥非要吃饺子呢?”娘搂紧俺,用那一天到晚用冷水洗衣做饭、冻得到处裂着血口子的手抚摸着俺的头,问俺:“饺子像啥呀?”“饺子像耳朵。”俺回答。娘微笑着说:“冬至是冬天里最冷的一天,娘怕把俺孩儿的耳朵冻掉,给他多安几个耳朵呀……”说完把脸贴在俺的脸上,暖和着我刚在外面跑了一圈儿、冻得通红的耳朵。
“喔!”听了娘的话,俺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为啥冬至要吃饺子。也明白了,尽管那时家里很穷,全家六口人在城镇,就靠爸一人一个月三四十块钱的工资来养活,可每到冬至这一天,一大清早,娘就会撩起那对襟老棉袄,从贴身的粗布褂子里掏出卷成卷儿的几张一元面额的票子,嘱咐爸去街上割斤肉,买把韭菜或几个白萝卜来。娘自己则撩起老木
床上那破旧的床单,把那个黝黑的陶瓷瓮子从床底下拖出来,伸进去半个葫芦做的面瓢,把瓮底刮得“吱喳”响,舀出几瓢好面(白面)来,再用炊帚把里面扫上几遍。无论有多难,也得叫我们年幼的姊妹四个在冬至这最冷的一天,吃上一顿大肉馅饺子。
年龄大了点儿,知道冬至吃饺子“安耳朵”是娘在逗俺。但在娘的面前,俺仍然装作相信它是真的。因为每当冬至,一家六口人围坐在煤火炉旁、床边上,边取暖,边包饺子,边拉家常,这时候,平素不善言语的娘也会多些话来;她那平日里被生活的艰辛压得紧锁的眉头也会舒展开来。看到娘高兴,也是我们心里最温暖的时候。姊妹几个长大成人,直到陆续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后,我更懂得了冬至的这一天,儿孙来到娘的身边,你择韭菜他剁馅儿;你包饺子我擀皮儿,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气氛,在娘的心里要远比吃饺子本身的意义大多了!
1995年春节刚过,把毕生对子女深情的爱和希望都包进饺子里的娘,吃了最后一次一生最钟爱给我们包的饺子后,便匆匆“离去”了。从此,俺没有了娘;从此,俺怕冬至的来临,怕提及那耳朵样的饺子。
然而,冬至每年都会来——今又不期而至,常年漂泊在外的俺想起了冰天雪地的家乡;想起了热腾腾的北方饺子;想起俺那为子女操劳一辈子、苦了自己一辈子的娘,心头一阵阵酸楚,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帘,模糊了双眼。娘,年年冬至,儿子多想给您再端碗热腾腾的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