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生(新乡县)
身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的来州是学中文出身的,他在办公室写过材料,写过影视剧本,还获过奖。
翻开他的画集,坚挺的浩然正气挟裹水墨的韵致扑面而来。它器宇宏大,囊括驳杂,笔墨的浓密疏淡之间,远近虚实之间尽显清朗高俊。《聚义》的凛然刚猛,《梅亭放鹤》的莫测晦深,《又是一年三月三》的绚粲茂丰,《细雨》的迷离朦胧,《悠然》的闲定从容等,无一不体现着博瀚的古典文化凌驾于有形物质的生命张力。
正是如此,2018年,来州的画三次入围国展。让人瞠目的数字背后绝非是所谓的风向标移动带来的偶然遴选,它是量变到质变的必然发生。
画品即为人品,人品的高度是以画的形式作为载体进行融合昭寓的。这与市场化是两个层面迥异的概念。市场衡量和灵魂创作的尺绳所蓄含的精神蕴藉几乎隔着一堵墙,这堵墙的拆弃若单凭现代手法的介入,是无沉淀之力的推进。阿基米德的“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整个地球”讲的是科学,那是西方绘画的文化根脉。这个藩篱的钩除还需众多的中国画家在对民族文化的充分自信基础上的守正创新。绘画终是凝结了一个民族在文化、哲学以及生活上的审美趋向。它在涵养民族品格,强悍民族精神,缀连民族未来,消释一个民族在盛衰起伏中的现实困境等方面,都有着货币经济不可企及的功用。
来州从起初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对现代派艺术保持敬畏。他的理由是自己愚钝,难开计算机的窍。这个理由着实牵强。机械制造同样学得出类卓荦的他怎会畏缩于基本智能化的计算机。然而他真切地明白,作为自然生灵
中的一员,想在艺术的场域有方寸的立足之地,那扎根的土壤一定得是本民族的。唯有在民族的土壤里扎根,汲取先辈留下的精神养分,等根虬劲了,才有蓄积的力量开化出新的枝叶。
他要先做的,是守正。
《雅风》,单从画题里我们就不由得联想到《诗经》。来州用点线勾勒的画也向人们重新阐释了关于“雅”的内涵,它不是精致包装下标识自我以求认可,从而在喧闹中自鸣得意的局促境界。它是临高望远,关切万物命运,并愿为之披荆斩棘开疆拓土且不惧于舞洪涛拍海浪的使命担当。
《大风歌》里那只傲然的白鹤,《渴望》里那群争相鸣叫的喜鹊,《镇宅图》里那只炯炯有神的花猫都带着厚重的历史文化所赋予的直面勇气。它不避缩,不隐逸,用高韬的思想情怀去实践个体呼吁。
这是他的历史意识,它不是陈旧的,它带有强烈的反省自觉。这无疑拓展了他的格局。《三蝈》里三只剑拔弩张的蝈蝈在争斗,不远处笼中的红辣椒赫然而立,引诱着这些蝈蝈进入笼中。其深刻的辩证关系在此了然于目。扶摇历史沉浮的毕竟是少数,这幅画作给予的警示却有着普遍的意义。诱惑的实质是笼子,当贪得了美味的时候也陷入了囹圄。
自勉自省从来不能远离,越是膏丰腴厚的背景,越应时刻警惕。来州师从王金岭先生,他深得老师教诲,将长安画派的画风尽显笔墨之中。不过,优秀的艺术作品总是因带着独有的印迹被后人广泛称颂。这是与作者的时代背景,生活阅历,知识涵养,性情爱好相关联的。来州也不例外。细观他的画,若隐若现的灵动让人
捉忽不定,如《老柯的窑洞》里的老柯,山的巨大和他的矮小形成鲜明的对比。自然地形的形成是由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所决定的,在这些鬼斧神工面前人渺小的就像蚂蚁一样。老柯却是安适的,旱烟袋里吐出的那悠悠然然的烟,证实了老柯是向生活寻意趣的人。窑洞里的简易并未让他有丝毫的幽怨,相反,他乐于其中。绚彩世界亦未对老柯有大的引惑。他可能是深暗人类是改造自然而非征服自然这一朴素的理念的。征服是强者对弱者的霸占,改造则为平等主体间的相互学习借鉴。画题为“老柯的窑洞”而非“窑洞里的老柯”,也彰显了来州的深切用意。窑洞对于老柯而言,是安置身躯的有形居所,是恪守信仰的精神归依。
《少华山下》是来州2016年画的,看到这幅画时,我不由得想起了百年巨匠石鲁先生的成名作《转战陕北》。两幅画展现的主题不同,却有着对时代气息的共同反映。《少华山下》里华山的艰险和山脚的
农舍已为整体,难分彼此。准备出外送饭的农人和院内蓬勃生长的芭蕉各司其命,不骄不躁。辛勤劳作,安享生命的磨难与馈赠是生活赋予他们的永恒主题。
这幅画后,处盛世而与山居的恬静也几乎成了长久处于快节奏生存下的人们的共同向往。
人的本质是什么?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衣丰食赡后,人的精神空间凸现,这个空间里应该放些什么?这是这幅画给予我们的沉思,更是来州孜孜以寻的终极价值。他走云蜀访青藏游江浙历陕甘,祖国的地域风情延展了他的眼界,深刻了他的感知。他画得越来越刚正开阔,越来越灵动轻逸。让人叹服的是这看似对立的审美形态竟然完美地融为一体,毫无冲撞之感。或许,这本为一体,只是短暂隔离。来州用他的画告诉我们,美,不是孤注一掷,独取异端,它是在漫长的历史沉淀中的守正融合,是在驳杂的时境赋予中的创新思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