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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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9日 星期

忆全敬师


李建东(江苏南通市)

惊闻世平兄传来全敬师病故的噩耗,老师那瘦削的身影与谆谆教诲,又呈现在我的眼前。

张全敬老师享年86岁,应该也算高寿了。瘦而精干,语速快,思维敏捷,却不太擅长演讲。这与他搞理论有关——属于那个时代的踟蹰徘徊于形而上和形而下之间却又十分小心谨慎的表达方式。他始终是一位行走在“边锋”的“学者型官员”;他想把满腹衷言表现出来,却又苦于寻找最好的表达方式;他想说服你,却又会带着某种遗憾而结束他肯定感到并不满意的交谈;他从来都是一位认真的学者和朴实的官员,领导对他放心,同事也感到安全。但再往深处走,交谈双方会感到多少有些无所适从,有些适可而止的感觉;一种虽“淡似水”却心照不宣的感觉。

我与全敬师,不能说没有些许因缘。在大学最喜爱的两门功课是“文艺理论”与“中国现当代文学”。成绩自然也会好些。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张涵老师,后来成为著名的美学家,至今保持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师生之谊。当然考研也是现代文学的鲁迅研究方向。却没有想到校方将我调剂到文艺美学,方向与专业都改了。于是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段人生。毕业后到新组建的市社科联任编辑部主任。这个期间与全敬师交往多些。特别是我们都是搞文艺理论出身,会找到许多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此时的老师已主持一方工作多年,遇到专业上的知音,还是很惬意的,何况还是自己的老师。问题是,我虽身在“官场”(也算党政部门),每周去河南师大兼课讲《西方文论》时,老师还戏称自己为“官员”。但自己始终与“官”处在隔膜状态。因此遇见过去的而现在已做“高官”的业师,也从不询问所谓对自己有利益的“官场”故事。全敬师当然也知晓我的这一不太“入流”的性格,与他的“老学生”谈得最多的也只能是“理论”。但谈起来还是显得有些“艰涩”。主要是全敬师当时多忙于政务,已不太热衷于纯“理论”,而且还是距他主抓的领域更远些的“文艺”理论。另有一点,就是老师的“理论”体系尚属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版本”。做学生的当然维护老师的一切。只是全敬师总有欲言又止、浅尝辄止的感觉,而不能畅所欲言。

兴盛于上世纪五十年代苏联谢皮洛娃的《文艺学概论》和“别车杜”,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老三届”的大学课程中,已退居为“文艺理论”的选学科目。虽然,别林斯基的“熟悉的陌生人”,至今仍是“典型”论的支撑理论。但到我读研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西方文论的剧烈冲击,以及国内以“人性解放”为先导的各种“边缘”理论或“先锋”文论的纷纷崛起,持续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与中国从“反思-寻根-新写实”的文学创作的昌盛局面是一致或同步的。遗憾的是这一“文学批评/文学创作”的“蜜月”,

在本世纪初肇始的汹涌澎湃的“娱乐文化”大潮的猛烈冲击下,只能留在美好的回忆中了。而留在美好记忆中的,还有全敬师那颇具魅力的人格风范。

全敬师之喜爱别林斯基,是显而易见的。他那时年轻,不过四十多岁。谈起更年轻的别氏,总是眉飞色舞,喜形于色。模拟着别氏那著名的挑水老汉的例子,“你看到一个陌生的挑水人,就会想到所有的熟悉的挑水人……”至今,老师那拿着粉笔,躬身“挑水”的动作还历历在目。我想那应是全敬师最沉浸最愉快的时光吧!老师倒底是性情中人,有时与熟识的朋友聊天,说到得意或激动时,也不免“走火儿”,爆两句“粗口”。切莫以为老师生了气,动了火儿,恰恰相反,每当老师“爆粗口”时,是他觉得最带劲儿,与你无隔无碍最接地气时。

我所读的大学,属历史的“中间物”。别看规模与名气都无法与名校比,但老师与毕业生中,都有在我们地方任要职的,而且数量还不少。也算是一个有代表性的历史现象,与新时期中国的改革开放和急需各种人才是同步的。毕业于名校的全敬师就是其中一位,而且属于“稳健派”一族。只有我们“百废待兴”的国家,才能将一位踏实的学者,在他“知天命”之年,放之于一个于他或许并不十分熟悉的全新领域——连他自己也不会想到的一个仍能如鱼得水的全新领域。我想,这一人生的转折,可能更多地并非来自于他的学问,而是来自于他转得既快又彻底的适应性人格。

从政之途,是耶?非耶?历史的际遇,总能给人开启一条路,同时,也可能关闭另一条路。文人从政,是我国改革开放初期的前十余年充实领导干部队伍的主要途径,与当时提出的领导干部队伍的“知识化”“年轻化”有一定关系。其实所谓的“文人从政”,准确来说应是“文人”充实“领导干部”队伍。这与另一种“文人从商”的“下海”风潮,还有不尽相同之处。因为后者必须从头做起。这无疑为不仅“从政”,并且直接担任“领导”的文人们,提出非常严苛的要求,“从政”这碗饭并不好端。全敬师在这一方面,做出了很好的表率。品正廉洁,两袖清风。不结党营私,不徇私舞弊。一直到临终前夕,还要求家人将国家发的最后一个月退休工资以党费名义上交组织。如此坦荡胸襟,无私情怀,令人肃然起敬。

老师以朴素著称。当了领导干部仍爱骑自行车,前面挂一老式的很可能是开会时发的公文包。虽瘦却精干,年轻时就显得稍有驼背;说话快而突进不快……林林总总,老师确是那个时代的既有强烈的参与意识,又十分小心谨慎的知识分子的典型。

夜里梦见了老师,仍是四十年前的旧模样……

(作者为南通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导。新乡市社科联刊物编辑部原主任,市诗词楹联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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