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双(辉县市)
楼房落成,乔迁新居。这天,我高兴得合不拢嘴,点燃一挂鞭炮满大街的跑。年迈的父亲自斟满满一杯酒,激动得老泪纵横:“我这一辈子都没想到能住上楼房……”
上世纪60年代初期,我家住的是又低又暗的“泥坯房”。在我们豫北一带也叫“泥棚瓦产”。这是我爷爷领着父亲到荒地推土盖的。那时也不用找人,都是自家亲戚。爷爷是匠人,他先是在四角打木橛,用拐尺左量右量,确定好基础,用铁锹整平后,找来一块石墩,石墩上绑根木棍,两边拴条绳,二爷一条,三爷一条,爷爷紧握夯把,喊着口号,二爷三爷随声附和,一起一落将地基夯得实实在在。四角各放一块角石,挂上线绳,用砖头垒几层。然后,将周围备好的土挖个长坑,从河里挑水浸泡,再放入麦秸,赤脚使劲踩,当软硬适中,再一叉一叉往墙上垛。垛墙是有讲究的,泥坯甩的越猛,墙就越扎实。到齐腰高就得暂停,用铁叉横着里外打一遍,将凸出来的部分裁得整整齐齐,过一段等墙干透再接着往上垛。
墙好封顶时,我们家族齐上阵,将准备好的大梁等抬上房顶,固定好位置,铺上一尺多厚的高粱杆,上面厚厚摊一层泥,开始瓦房。瓦房是个细活,来不得半点马虎,需要技术含量,不然“屋漏偏遇连阴雨”,外面下雨里面流。只见爷爷左腿弯曲,右腿斜蹬作支撑
状,稳稳当当蹲在房坡上,一只胳膊将一摞小瓦揽在胸前,另一只手不停地忙活着,从上至下,摁在泥里的小瓦横平竖直,错落有致。
到了春天,院子里叽叽喳喳,便成了鸟儿的“天堂”。下面住人,上面高粱杆里住麻雀。故有“麻雀卧房檐,辈辈往下传”的说法。
到了70年代,爷爷用家里的积蓄买了些蓝砖,配上自己平时出工回来在窑旁捡到的砖头块儿,将土墙外面包了一层砖,这让左邻右舍好一阵艳羡,后来成了我们当地流行的“里生外熟”。
80年代初,土地实行联产承包,父亲开始到外面打工。由于很早爷爷就传给他许多泥工技术,再加上自己勤奋好学,父亲从小工慢慢成了大工。整日和村里的人在城里搞建筑,披星戴月起早贪黑做着“瓦刀一响,黄金万两”的美梦。
当时小工干一天3块钱,大工5块钱;后来小工5块钱,父亲拿到了每天8块钱的工资,我家从此过上了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日积月累家里慢慢有了点钱,父亲让砖厂送砖,要盖红砖大瓦房。1993年春节刚过,开始挖土动工。一家有事,百家帮忙。那时候盖房人好找,不用打工资,管顿饭就行。
房屋是否牢固,关键在基础。父亲用水平尺在房子四角测量来测量去,就连每间节墙也不放过。最后确准无疑
才用铁锹撒了石灰印,两头宽出中三间,一看就知道是所谓的“明三暗五”。基础下挖两尺多深,用生石灰分两层拌土,电夯夯平,垒两层青石,然后再砌墙。
扣瓦的时候,父亲请来了士让爷。士让爷是村里有名的匠人,获“无米之炊”之赞誉,十里八村都请他瓦房。他瓦房不用线,凭眼力比挂线还直。后坡东西两人碰头瓦,他一个人在前坡还领先结束。而且若干年后,房上长出青草也不会漏雨。上梁要趁黄道日,贴对联,撒“飘梁糕”(蒸一锅大枣似的小馒头,和一些糖果花生混在一起放进斗里)来庆贺党的惠农富民政策给我们带来的幸福生活。
日到当头,士让爷坐在地上“吧嗒吧嗒”吸袋烟,等一挂鞭炮响过后,将烟袋别在腰间,不慌不忙地一边登梯一边念念有词:“一上两上,脚踏稳当。叫来主家,把斗递上。”早准备好的父亲把斗递给士让爷,士让爷微微一笑,开足嗓门道:“盖斗馍,真是薄,匠人多,分不着,拿回哄老婆。”在众人的一片哄笑声中,士让爷把锅排大的盖斗馍递给父亲,随手将斗里的红包(在豫北上梁时主家要给匠人包小礼犒劳)塞进衣兜,继续往上登:“满斗金银在里头,抱住斗来往上走,不觉来到大梁头。”士让爷站在房檐,看着下面迫不及待伸过来的一双双手,又慢条斯理说开了顺口溜:“东一把,西一把,哪里人多往那撒。老头老婆吃飘梁,
白头偕老似天堂;年轻小伙吃飘梁,晚上梦里见新娘;姑娘媳妇吃飘梁,心灵手巧绣鸳鸯……”逗得大伙只顾哈哈大笑,撒下的飘梁糕竟砸在头上。
住进了新房,父亲让我学泥水匠。那时我有了理想,懂得奋斗,看到了改革开放的光明前景,一心想干一番事业,没听从父亲“艺不压身”的嘱托,坚持了我的信念——学养鸡。我买了大量的养鸡书籍,不断到附近的养鸡场参观学习。
后来,我把院子东西两边都盖成简易房,到科研院所孵化场买来上千只鸡苗,开始小规模饲养。一年后,到土地部门申请,在村外办起了大型规模化养鸡场,受到镇政府的表彰和奖励。登了报纸,上了电视。
腰包渐渐鼓了起来。我开上了小轿车,萌生了盖楼房的念头。请来设计师,按自己的设想,让设计师绘了图纸。将工程承包给建筑队,这次楼房动工,不用白石灰,基础是一米深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然后再装50公分的圈梁,开始砌墙。堂屋连东屋带西车库加上院墙门楼一起盖起来。
一楼客厅厨房洗澡间;二楼书房卧室卫生间;三楼用琉璃瓦封顶,采用的是古老式建筑,造型独特,别具一格。
回想起我家的房屋,由“泥棚瓦产”“里生外熟”到“明三暗五”再到“三层别墅”,无不见证着改革开放的辉煌成就,让我们乐在脸上,醉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