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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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


杨月英(新乡市)

  1954年5月,父亲随第44师奉命回国。途经我市时,他长期一把炒面一口雪引起的胃病和胸部弹伤感染,致使生命垂危,就被师首长责令就地休养。师首长十分关心他,专门嘱托相关人员安排最好的医生、用当时最好的药品为父亲医治,起初父亲想坚决随部队继续前行,后来军人的天职使他的想法不得不打消。之后,部队入驻湖北应山县(今广水市)并恢复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44师番号,然后进入营房建设、整编改装任务阶段。在部队整编中,师首长向守志鉴于对立下多次战功的父亲革命觉悟、炮兵素养、综合能力等方面情况的了解,有意安排他去部队的炮校任教,但终因父亲的身体原因,决定让他转业至当时的市轻工局工作。

  1956年,父亲在工作中认识了母亲武清林。母亲当时在市小北街居委会主持全面工作。经人介绍,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接触中,母亲勤劳的人品、爱憎分明的性格、高尚的道德情操,不断感动、温暖着父亲那一颗常年飘泊、孤独的心,父亲欣喜自己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港湾。当他了解到母亲苦难深重的过去时,这个心地善良的铁血汉子多次潸然泪下,更加萌生了一定要用一生去保护、去呵护母亲的强烈愿望。这年冬天,他们在双方单位同事的见证下喜结连理,从此开始了他们新的人生。

  1958年,为改变干部作风、克服官僚主义、加强基层力量,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下放干部进行劳动锻炼的指示》,从此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百万干部下放劳动的热潮。这一年,父亲被下放到了新乡县小冀人民公社(1958年8月改为公社,同年10月并入七里营人民公社)拖拉机修理厂进行劳动锻炼,与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与他们结下了浓厚的革命情谊。

  1960年,下放干部根据相关规定要回原单位工作。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父亲,有着对土地、对百姓、对农村的天然感情,加之一起工作时建立起深厚友谊的工人师傅们的劝留,讲义气、重情义的父亲,就选择留在了下放单位。从此时起至父亲终老,新乡县就成了他为之挥洒热血和汗水、贡献聪明与才智、甘愿牺牲和奉献的第二故乡。

  当时,新乡地区设拖拉机总站并在所辖县都设有分站,县又辖若干机耕队。由于父亲在工厂与工人“三同”时的突出表现和对机械修理工作的热爱,被举荐到新乡县拖拉机站从事管理与技术指导工作。父亲也十分兴奋,作为农民的儿子,当他了解到一台拖拉机的耕地效率是耕牛的40多倍,每天可以耕作120亩土地,从此农民所期盼的“耕地不用牛”“种田也体面”的时代到来时,心中充满了期待,决心在这个领域大显身手,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父亲从接触研究洛阳一拖生产的东方红54型履带拖拉机开始,到熟练操作东方红60型、东方红75型、东方红802型拖拉机,投入了大量精力和时间。当看到这些被自己精心管理和维护的机械陆续投入到农业农村的生产劳动中并圆满完成土地耕作需要时,他十分欣慰。

  1963年,父亲不计官位高低、不为名利所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调入新乡县所辖的洪门乡(1996年改镇)负责拖拉机站的全面工作。洪门乡位于古黄河背河洼地,土地平整及耕作难度大,当地农民的劳动成本很高,极大制约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改善。拖拉机站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削丘填平、治碱造田、造福于民”。父亲深知上级组织和领导的期望,工作激情犹如喷薄的朝阳,扑下身子,一头扎进了无比热爱的利用机械化手段为民谋利的事业中来。工作中,他以站为家,沤心沥血、殚精竭虑,农机站由当初刚建站时只有3台东方红60型拖拉机,发展到到他离休前拥有上海50型拖拉机、东方红28型拖拉机、东方红150型四轮拖拉机、邢台-120型、江西丰收-27型拖拉机和解放CA-10B、嘎斯-51型汽车等不同型号的各类农用设备和现代化运输工具20余台,为当地农业机械化生产连年取得令人欣喜的成绩付出了巨大努力,也在领导、同事和当地百姓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和口碑。

  1985年,父亲62岁时离休。他终于可以将目光转移到家庭上来了。他心疼亲爱的妻子,将因忙碌而无法照顾家的愧疚转化为弥补关爱不够的动力,从不会煮饭、不会打理家务,到一有空就主动承揽家务,以最大可能减少爱人的家务劳动;他深情地爱着孩子们,努力改变自己不善言辞、不苟言笑的习惯,主动与孩子们交流,使孩子们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他那大山般的胸怀和滚烫的父爱;他念念不忘养育他的故乡、亲人,自离休后几乎每年或自己或带上三个儿子中的一个回老家一次,重走陡峭的山路、重温过往的岁月、感受新时代日新月异的变化;他十分珍视兄弟情谊,把老家的哥嫂当作父母对待,以还哥嫂替自己照顾父母的恩情,哥嫂如果来新乡,他和母亲一定将他们接到家里住上一月半月的,倾其所有安排饮食,这样他才能感到些许的心安。

  2005年,母亲带着对父亲的不舍和对家人的留恋,在和病魔顽强斗争后离去了,享年76周岁。这一年,我们全家都被失去母亲的巨大悲伤所笼罩;这一年,我们也因担心父亲由于母亲的离去能否承受住打击时常惴惴不安、难以入眠;这一年,没有母亲陪伴的父亲心情更加孤寂落寞,经常默默地坐在沙发里不愿多说一句话,作为儿女我们感觉得出,他在努力忍受着肝肠寸断的折磨。可是,他为了让我们尽快走出失去亲人的阴影,就像泰山一样坚韧,稳定着我们的情绪,不断安慰我们,让我们振作起来;像雨后的彩虹一样努力驱散乌云,将绚丽的光彩洒向我们,滋润我们的心田。而他,却独自承受着锥心的痛楚,几乎每天必须有酒才能缓解心中的惆怅,但在我们面前却从不显现出一丝的柔弱和无奈......

  2010年,虽然有三弟及弟媳两口子的精心照顾,父亲身体却每况愈下。冬天来临的季节,在我们的百般劝导下父亲住进了市中心医院,我们想通过医患双方的共同努力,让他走出痛苦的阴霾,尽快恢复健康,但这一次他终未能让我们如愿。当年3月19日,父亲在吃完我为其准备的一小碗小米饭后,十分安详地离开这个世界、离我们而去,享年87岁。也许是父亲太想念母亲和已逝去的亲人了,想迫不及待地与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见面;也许是太心疼自己的孩子了,不愿让我们为他的衣食住行再费周折;也许是认为孩子们的照顾不如母亲,为其准备的饮食不合口味,想吃母亲做的饭菜了......

  我们也深知母亲的不甘。我猜,她是想让我们承担起本应由她照顾父亲的责任,她心疼这个从大山里走出的孩子、在枪林弹雨中幸存下来的战士、在荣誉面前不计得失的公仆、在世俗风气中刚正不阿的硬汉、在家庭幸福中不可或缺的丈夫、父亲......可我们辜负了母亲的期望,辜负了母亲的用心,辜负了母亲的教诲,我们总是能找出各种理由漠视、忽略父亲的内心感受,少有主动的陪伴、开导,满足他的精神需求,甚至以他固执为借口,很少耐心地说服他,主动陪着他或去老家再看看,或到大自然中去放松一下......对此,我这个做女儿的心中无比愧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