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爱

杨业胜（新乡县）

　　叶盛最终还是战胜了怯懦，鼓起勇气坐上了火车，前往一个他心中念叨无数次而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趟慢车，极慢极慢的那种，每一个小站都要停，还要经常停下来避让那些快车。车厢里人不多，叶盛端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放着他破旧的旅行包。此刻他内心五味杂陈，茫然地看着窗外。他不确定女朋友辛萍是否收到了他的信，因为他在信中约定了去她家拜访的具体日期。寒假之前他和辛萍商议开学前去拜访她的家人，并约定在离她家最近的小站会面。

　　叶盛和辛萍在大二时确立了恋爱关系，现在是大三，转眼就到了毕业季。毕业以后怎么办？这对年轻的恋人很迷茫。他们的家乡相距那么远，中间隔着祖国的两条大河，毕业后若不能在一地工作，后面的事情是很难想象的。辛萍姊妹两个，姐姐招婿在家，她明确表示姐姐不可能允许她去外地。叶盛的家人当然也希望他能回去工作，对家好有个照应。最后叶盛下了决心，和辛萍一起去她的家乡，现在他们觉得是时候让辛萍的家人知道他们的决定了。

　　火车缓缓地走着，窗外是广袤无限的豫北原野，大大小小的村落散布其中，田野被高大的杨树画成方格，村庄周围是泡桐、刺槐和枣树。

　　火车跨过了黄河，又停靠了两三站，终于在叶盛熟记于心的那个小站停了下来。火车进站之前叶盛已经焦急地把目光投向小小的站台，却没有看见女朋友的影子，叶盛的心在往下沉。

　　叶盛随着不多的几位旅客走下火车，来到了站台上。站台干净、冷清，十来间办公房一字排开，候车室空无一人，下站的旅客陆续离开了，只剩下他孤独地立在那里。他的心浸在寒风中，分不清东西南北，不知道脚该往哪个方向迈动。

　　叶盛晕晕乎乎地走到候车室，由于人少，站上的人并未阻止。他把旅行包放在长凳上，坐下，然后把头深埋在双手之中。他在想他的女朋友不爱他了，或是她的家人不让爱了......

　　过了不知多久，从窗户透过的阳光越来越倾斜，叶盛逐渐清醒过来。他在想她不应该不来接他，他们是那么相爱，或许是她没收到信，或许是她记错了日期，或许是她病了，或许是自己软弱的性格让她觉得他没有勇气来......现在叶盛觉得都是他的错，如果约定的时候他再坚决一些，没有说模棱两可的话，可能就不是现在的景况。他恨死了自己。

　　叶盛有他女朋友家的详细地址，她的家离小站应该不会太远，因为他曾听女朋友讲过从小站步行回家的故事。他犹豫了，是不是该一路打听着找过去呢？能找到吗？找到后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呢？如果人家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他该怎么办？叶盛恨自己没有一颗勇敢的、坚强的心。

　　候车室的时钟指向了下午四点，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最后叶盛下定决心要去辛萍家，哪怕结局是最凄惨的。

　　一番打听之后，叶盛向着目的地出发了。走在陌生的乡间道路上，望着身前长长的影子，叶盛有些惶惑，也有些莫名的兴奋。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异乡的大地，景色和家乡完全不同。在家乡出来家门眼见的是山，是河，是池塘，是片片水田，是竹涛阵阵。然而这里却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星罗棋布的村庄，是那么的空旷、静寂。

　　路上行人稀少，叶盛缓缓地走着，毫无思想。走过了两三个村庄之后，一打听，才知道方向偏南了很多，多走了许多路。叶盛不禁对自己羞于和人说话的性格愤恨不已。

　　不知走了多久，叶盛的双腿有些打颤，脚也磨出了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痛。终于，他到达了目的地。

　　村口有一个杂货铺，一间小小的平房，货架上摆着一些货物。店主是位黑瘦的老人，他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叶盛嗫嚅地问道：“大爷，请问辛萍家怎么走？”叶盛的南方口音大爷听不太懂，解释了好几遍才使老人明白。虽然他对叶盛不买东西有些失望，仍然热情地回答：“哦，你说的是小宋家呀，前面十字往北，走到头儿就到了。小伙子，你是他老家亲戚吗？”最后一句话使叶盛一愣，瞬间他又缓过神来，赶忙说：“是的，是的，是老家亲戚。”

　　对叶盛来说，最后这短短的路程无疑是最艰难的，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强迫自己向前挪动。路程不远，三五百米而已，街道上行人稀少，这使叶盛避免了被众人注视的尴尬。

　　终于叶盛找到了那处宅院。五间正屋是红砖黑瓦房，陪房是两间平房，街门是临时的栅栏门，低矮的院墙边整齐地码放着干枯的棉花秆和玉米秆。

　　这就是他朝思夜想的地方，和周边的房屋相比，这应该是最为简陋的一处所在。叶盛躲在柴垛的后面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一个贫穷懦弱的穷书生怎样向女朋友的家人表白自己的想法呢？如果得不到理解，那他来的意义何在呢？此刻，他多想有个地缝好让他钻进去，永远不要面对他的未知。

　　就在叶盛犹豫不决之时，栅栏门开了，一位老者端着一个盛垃圾的簸箕走了出来。这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约六十上下年纪，高高的个头，略显有些驼背。他穿着破旧的棉衣，头上扎一条发黄的白毛巾，像极了影视片中的西北老汉。他用温柔的目光打量着叶盛，问道：“年轻人，你找人吗？”叶盛的脸瞬间红到了脖颈，低声回答：“是的，我找辛萍，我是她的同学。”听到是女儿的同学，老者明显更亲热了，边把叶盛往院里让，边高声向里面嚷道：“辛萍，你同学来看你了。”

　　这句话犹如一枚重磅炸弹，把这个安静的小院炸得一片慌乱。叶盛的女朋友从屋里冲了出来，眼含泪水，茫然不知所措。一个女人走出来，手上沾满面粉，脸上像是诧异，像是恼怒。一个矮个子中年汉子从屋里出来，怀里抱着一个一两岁的男孩儿。一个六七岁样子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倚在门框上。所有的人都僵在了原地，像是有谁施了定身术。还是中年汉子最早反应过来，热情地招呼叶盛：“哎呀，是辛萍的同学呀，快来屋里，来屋里暖和暖和。”

　　就这样，凭着爱，凭着一颗勇敢的心，叶盛走进了这个家，这个日后和他的命运紧密相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