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
老父亲离世很多年了
他那双粗糙有力的手
却一直托举着我
打我记事起
父亲就一直用他那双手
在地里刨食着一家人的生计
父亲是村里的老把式
农谚在他的手里刻下了不变的纹路
从年头到年尾 从不得闲
父亲的手很倔强
他总是把十冬腊月的冰霜藏在皴裂的沟缝里
把冻土的脾性砸得粉碎
让庄稼埋得严严实实
等待来年的收成
人勤春早地生金
是父亲苦命劳作的契约
春雷一响 就一头扎进田地间
奔忙在节气的轮回中
一畦一畦的田垄被他梳理成拔节的诗行
谱写成涌动的麦浪
酝酿出醉人的稻香
夏秋时节 金灿灿的麦穗和稻谷
向着父亲黝黑弯曲的身影致敬
是我心中最伟岸的风景
一镰一镰地收割
把父亲的手磨得锃亮
厚实的老茧掬捧起一年的光景
驱赶了一家人的饥寒
日子虽然过得紧巴
父亲却很乐观
他总爱用手抚摸着我的头
这是父亲最朴素的表达
也是对我最宽厚的期许
父爱无声 我却读懂了父亲的坚韧
家中唯一的顶梁柱
他那双手托举的太重太重
年复一年
父亲的手越来越粗糙
一天天扭曲变形
突然有一天
父亲耗尽了他一生的气力
那双托举全家人温暖的手如释重负
再也没有抬起过
也许 父亲担心我无以承重
也许 父亲吃尽了苦头不忍看到我的窘迫
那双常年拉扯我的手
没有给我留下搀扶的机会
哪怕抚摸一下浸透苦涩的裂痕
如今 父亲安睡在他一生不曾离开的田垄上
我却成了故乡的客人
奢望牵着老父亲的手
与老父亲来一场灵魂的对话
成了我隐忍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