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文相 (新乡市)
爷爷的菜园其实就在我们老家的院子里。
每次回家,都能看到爷爷的菜园。拐过胡同就看见了我们家一院的青绿,那些青绿的瓜秧之上有时会飞过一群雀鸟,尤其秋后,进入旺季的梅豆,一嘟噜一嘟噜地挂满了菜架,还有葫芦和冬瓜,沉甸甸地垂着,风一吹轻轻地晃动。我静静地体会着,穿过菜园的是风的脚步、风的飞翔。
我们家的院子里原来很乱,那几年,爷爷把院子一侧的土地一块块翻了,上了粪,再用水浇灌。就这样,爷爷把院子里逐渐都种上了菜。春天有菠菜、蒜苗、小葱、油麦菜,夏天有西红柿、黄瓜、豆角等。最好看的是秋天,夏天种上的丝瓜、冬瓜、梅豆都到了它们生长的旺季,尤其梅豆秧子触伸到院里的各个角落,能爬到的地方都爬到了,一点儿都不客气,梅豆花白的、粉的、蓝的,各种颜色都有 然后尽情地把花朵变成果实。爷爷说,梅豆在霜降前后结的最多,可能和它的习性有关。爷爷在这样的季节也是最兴奋的,那些梅豆呀丝瓜呀根本吃不了,爷爷在不在家都会有人伸手拽一把走,不客气的人把我们墙外的大冬瓜都摘走了。爷爷从来不会因为被拽走的冬瓜难过,也从来不数一共结了几个冬瓜之类,多了就多了,少了就少了,来我们家找菜吃的人多了爷爷反而高兴。我们本家的一个婶子来要冬瓜吃,先是自己找了个小的,爷爷又帮着找了个大的,那冬瓜藏在丝瓜秧和梅豆秧缠绕的地方。爷爷说,你家人多,再给你个大的。中秋节,我们那儿时兴吃大烩菜,爷爷把几个大大小小的冬瓜都摘下来摆在院子里,站在门口让周围的几家邻居来拿。
记得几年前的秋天我回老家,走进院子,看到东边的架子上严严实实地驮满了梅豆,扁扁的梅豆角一嘟噜一嘟噜的,爷爷正从梅豆架下走出来,看见我,说:“这梅豆结得多稠,走的时候你摘点带走,你爸最喜欢吃梅豆。”我这次是周末回老家看爷爷的,爸爸因为去外边参加一个活动没有一起回来。我告诉爷爷爸爸没有回来的原因,爷爷笑笑,说他理解,上班的人身不由己。但我知道,人到老年是希望身边有人陪、有人说话的。那天夜晚,我和爷爷坐在青秧下,青秧上洒满月光,风吹过,菜叶在夜色里晃动。爷爷向我讲着他经历过的故事,讲着村里几个人办厂子的事,讲着村里谁家的孩子上学有了出息,讲他年轻时挖河清淤,从河底挖出很多的鱼……讲着现在的村子越来越空,年轻人都去外地打工。爷爷回忆说,他年轻时也做过小生意,去山里进过山货,赶着驴车卖过东西……爷爷老了,再也走不远了,但他的劳动没有停,精心侍弄着家里的菜园,我们每次回家都能吃到新鲜的蔬菜,街道里的邻居也能吃到他种的青菜。爷爷用他的劳动,温暖着我们的心、大家的心,让我常常想起家里的菜园。
人总会被什么牵挂着,爷爷的菜园就是一种牵挂。回到家在满院的葱绿里站一站,吃几顿爷爷种下的菜,聆听爷爷的嘱托或者絮叨,其实就是一种幸福。 可是,爷爷两年前走了,我们很少再回到村里去,没有人再在院子里种菜,偶尔回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也是空的。真的想念爷爷种的菜,想念有爷爷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