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阅读了张丽钧老师的一篇文章《“珍珠生”匡允建》,感触颇多。
文中所谓的“珍珠生”,即一些省市把一些家庭特别贫困、成绩特别优异的“双特生”集中起来组建的“珍珠班”的学生。
文章记叙了“珍珠生”匡允建,因为品学兼优被记者采访,并到其农村家中实地拍摄,制作励志纪录片并广为宣传的经历。纪录片确实很感人,但破败的农家院落、神志不清的母亲、患有重病的父亲却近乎残忍地一一出现在镜头里。作为这个“珍珠班”任励志课的张丽钧老师,敏感地意识到将穿着花棉袄的疯癫娘和老实木讷的病重爹公然示众,无疑是揭开匡允建的伤口撒盐,因此,她一开始就反对记者到家中拍摄,更是强烈建议领导不要在全校播放。她害怕,害怕匡允建成为顽皮男生的耻笑对象,害怕那些高傲的女生像避瘟疫一样远远躲开他,害怕他的心灵会有无法承受的伤痛……
我深深感念于张丽钧老师对于贫困孩子的这份发自内心的关爱,不由想起了上初中时的一次难忘经历。
我们当时的乡中,只是在一片坑洼地上盖了几座砖瓦房而已,连院墙都没有,可以和四周的稻田、菜园、打麦场互通有无。但,这恰恰给我们这些农村的野孩子提供了广阔的天地,课堂之余,我们便四处游击,尽情驰骋。
一天晚自习的课间,我与几个同学放飞自我,嬉戏打闹于黑夜笼罩下的校园内外。结果,躲在暗处的我,不幸被同学抛来的流弹(小石块)击中,鼻梁一侧又开了一个小孔,当然这个小孔不是自然进化的结果。忍着疼痛回到教室时,灯下的我,已然是粉面桃花开了。
现在依然记得母亲看到我时受到惊吓的样子,但那时农村的孩子都很皮实,在诊所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在家中仅仅休养了一夜,第二天,如同伤兵残勇般,面部带着包扎的我便又回到了学校。站在教室门外的那一刻,我却如何也迈不动脚步了,昨晚医生的话语一次次在耳畔回荡:鼻翼两侧皮肤特别薄,恢复不好的话,是有可能留下一个小洞的。未来有可能三个鼻孔示人的恐惧与羞怯,踏入教室即将引发的指指点点,老师揣摩不定的态度……这一切都如同无形之手,拉拽着我,让我极其艰难地定在教室之外,动弹不得。直到早读即将结束,我才硬着头皮、视死如归般地推开教室门,低垂着脑袋,以便尽可能不让同学们看到我的脸。但是,刚进入教室,可怜的我,被“亲爱”的班主任老师像拎小鸡似的拎到了讲台之上,并且居然——居然把我因害羞而低着的头,用他那有力的大手硬生生地给端了起来,在全班同学面前公然示众。正在晨读的男、女同学们,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就是相互之间的窃笑和私语。我的班主任老师则如同生物老师看到一件难得的生物标本一样,细细地端详着、摆弄着,不失时机地再来一段深刻的剖析:“看看吧,这就是不好好学习,每天只知道顽皮捣蛋的下场……”毫无保留地展示加上深入浅出的讲解,让我成了生物课堂上曾经让男、女同学好奇和害羞的那具橡皮人体模型。羞愧与屈辱,随着晨读中同学们的瞬间安静,也侵蚀了我身体内的每一粒细胞。只感觉血往头上涌,像是随时随地会爆炸一般,大脑出现了空白。口若悬河的老师与窃窃私语的同学,如同梦幻般在整个教室旋转、飞舞。
我骄傲,我勇于献身,给尊敬的班主任老师充当了一个优质教具,让全班同学引以为戒,并受到了很好的教育,而且教育效果超乎想象的好。
彼时彼境,此生难忘!
如今,我身为一校之长,将两位做法截然不同的教育摆于纸面,心中亦是久久不能平静。我想用李镇西老师在《自然而然的教育》里的一句话,告诉每一位为人师者:“维护一个孩子的尊严,比教育全班同学更重要”。我们绝不能以“爱”或“教育”的名义,随意践踏任何一个孩子的尊严,这种心灵的伤害有可能是永久性的。
教育是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生命影响另一个生命的过程。学校教育是短暂的,但它对孩子们的影响却是漫长的,这不能不让我们心生敬畏。是的,生命是需要珍惜,更需要敬畏的。作为师者,只有基于充分尊重的前提下,去面对一个个鲜活的、具有灵敏感知能力的幼小生命,我们的教育才会更加健康,更加富有成效。
我希望,我的那个高光时刻——“彼时彼境”,永远不要再出现!
(作者:获嘉县中和镇小官庄学校冯伟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