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副刊
本版新闻列表
 
新乡日报社旗下媒体: 新乡网 | 新乡日报 | 平原晚报
 
2019年4月27日 星期

牵挂


韩世平(新乡市)

“那边儿回信了没有?”郑老吃力地问。

养子是名警察,年前刚办退休。听到老爸询问,他俯下身说:“还没有,估计快了。爸,你好好养身体。”

1948年,农历十月十八。这一天,郑老记得特别牢。为啥?因为这天是他19岁生日。

那一晚,全团奉命到村北集结。战前动员后,部队向东北方向开进。夜11时许,接近敌前沿。风,呼呼地刮着。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往前看,往后看,只能看到战友们胳膊上系的白毛巾……

夜12时,战斗准时打响。次日上午11时,部队撤出战斗。11个小时,伤亡306人,失踪105人……

多年后,当年战友一见面,都不提这一仗。偶尔有人提起,马上有人制止:“不说了行不?难受!”

战斗一开始,还是很顺的。敌人重点设防,是在村西南方向,我军是从西北方向下手。所以,9分钟就突破了敌前沿。但是,尖刀连刚扑进第二个院子,就遭到对方很强的火力抵抗……

战后开总结会,大伙感叹:说是只有两个排,怎么会是个加强营?侦察怎么搞的?

有人说:咱装备差,也就六○炮、炸药包。手榴弹扔着扔着就跟不上了。

有人说:轻敌!这个绕不过去,得好好检讨……

打到第二天上午,敌人重炮都砸到阵地上了,小郑还没一点儿事儿。团长下令撤退,他刚走两步,就感到裤裆里一热。回到集结地,就进了医院。

上世纪七十年代,郑老拿优待证去买肉。售货员瞅他两眼然后问道:“你,荣军?伤哪儿了?”

郑老手指裤裆:“伤这儿了。”

售货员是个女的,脸一红。没有

再说话,卖给他二斤肉。

伤哪儿了?流弹不偏不倚,击中了郑老的睾丸。解放后复员,他回村当上了生产队小队长。

年龄大了,找了老姑娘,一直没孩子。后来,抱养了个男孩儿。孩子长大,穿上了警服。

随着年龄增长,每当闲下来,郑老不知不觉想起了当年:

——当天下午,敌人去城里,运来3挺重机枪!难道我们这边儿,有人走漏风声?

——战斗推进到村东北角,再往南打多顺啊!缴获的弹药成堆,俘虏多得看不过来……

——村西南角那个高大房屋,火力实在太猛了。如果天亮前拿下,一准儿完胜!

“文革”前,郑老活得堂堂正正。运动一来,突然有人来搞外调,问他当年进城策反的事儿。结果,他说了几回才说清楚。

当年战斗失利后,鉴于敌人防御坚固,我方决定长期围困。来年4月,四野重兵南下。有个炮兵团的副团长,和守敌上层有亲戚关系,决定进城洽谈。郑老的表哥,在城里任高参。所以纵队首长说,咱这边也有关系,小郑上!结果,谈判成功,和平解放。小郑的奖励,是一支派克金笔。

1968年冬,多年行医的表哥被批斗。郑老赶到现场大叫:“当年谈判,我表哥是有功的!”

听了这话,顿时有人高叫:“再说一句!连你一起批斗!”

年龄渐大。每到阴雨天,伤处就隐隐作痛。一转眼,郑老生日又近了。这一天,他给当年战斗过的所在地市级报社,提笔写了一封信。大意是:70年前,我的许多战友,都牺牲在你们那儿了。你们现在,还知不知道

这回事儿?

对方没有回复。

1995年,郑老患贲门癌动了手术。23年后,癌症再度复发。郑老住进医院,多是老伴儿照顾。养子和儿媳,有时也过来帮忙。

报社仍然没有回复。养子来医院,郑老问了一次。前不久,孙女来医院,他又问了一次。听说还没消息,郑老都不想再问第三次了。

星期六早上,孙女的孩子来了。一声“老姥爷”,让郑老振奋起来。

7岁男孩儿把一个稍长些的信封,塞到他手里。说:“报社回信了。”

在老伴儿帮助下,郑老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摸出了老花镜。

回信不长。大意是说,有老前辈的流血牺牲,我们才过上了幸福安宁的生活,永志不忘。随信寄去样报3份,顺祝幸福安康。

郑老把信看了两遍。又端详起2018年11月25日出版的报纸来。该报第五版,整版就一篇稿子。大标题:《王庄之战》。副标题:献给为解放中原而牺牲的英烈们。配图:当地的战斗阵地、村中纪念碑和烈士陵园照片。

郑老仔细地端详着,端详着,蜡黄的脸上泛起红晕,不觉双眼泪下。他轻声说道:“好,好。郭团长、杜政委、李班副,文忠兄弟……咱们值了。”

几天后,郑老溘然长逝,享年89岁又36天。


1997- © 版权所有:新乡报业传媒集团(新乡日报社) 运营服务:新乡网
咨询/投诉:0373-3046692 民生热线:3331100 技术支持:北大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