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近法与民的距离

□新乡日报全媒体记者赵新颜宗斌

　　“虽然符合法律的规定，但判决结果从情理上让人难以接受。”打过官司的人，或许会有这样的心结。

　　正如山东“辱母杀人案”一审判决于欢无期徒刑那样，司法机关机械办案，会深深地伤害民众的感情，甚至引发一场道德大讨论。

　　如何将群众朴素的是非观、善恶观带进审判中，让判决结果更易于群众接受和认可？各级法院从未放弃对这一审判目标的追求。获嘉县人民法院虽身处基层，却勇担使命、勇于“破题”，交出了一份人民司法为人民的“获嘉答卷”——

　　这是一起“民告官”案件。两位“大妈”购买保健品，与商家发生争执，却在维权过程中，因言语不当，被行政处罚。受了“委屈”的“大妈”，遂将行政机关告上法庭，院长姚铭主审。

　　庭审中，另有4人在座。他们虽不穿法袍，却充分发表对案件的看法，原、被告闻之，皆频频点头，合议庭还将其意见作为裁判参考。

　　一场行政争议当庭化解。“大妈”主动撤诉，点赞法院公正办案，并甘愿接受行政处罚，行政机关则主动道歉，表示今后要进一步规范执法、文明执法。

　　这4人的身份是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他们是法院请来的人民观审员，不仅旁听庭审，还代表群众评议案件。

　　人民观审员制度，就是获嘉县法院“破题”的答案。正是人民观审员的参与，拉近了司法与民众的距离。

　　（一）

　　获嘉乃“花木之乡”，距县城最近的史庄镇遍植花木，花香远播。其辖区内的史庄法庭，因办案者皆女性，被誉为“女子法庭”，与花齐名，其香不逊——在全市基层法庭考核中稳居第一，两次获“全省先进法庭”，系全市“五星法庭”、全省首批“枫桥式人民法庭”，庭长贺雪娟也荣立两次个人二等功。

　　人口密度高，家事纠纷多，史庄法庭定位“家事专业法庭”。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小小“女子法庭”何以屡获殊荣？贺雪娟坦言，“人民观审员+巡回审判”，是巧断、善断家务事的“密钥”与“利器”。

　　该法庭请来的观审员，身份很“接地气”，多是当地干部、村里的长者，他们处事公道，说话有分量，对双方当事人知根知底。

　　再选取契合乡村治理、具有指导意义的案件，到当事人所在地开庭，群众当面“评评理”，法官当场“讲讲法”，引导群众学法用法，弘扬“百善孝为先”“家和万事兴”等传统文化、传统美德，起到了“审理一案，教育一片”的效果。

　　观审巡回，“并蒂莲开”，既化解矛盾，又以案普法，一举两得。

　　黄堤镇江营村有小两口，闹离婚闹到了法院。

其实俩人平时感情不错，没啥实质性矛盾，就是小伙子年轻贪玩，媳妇心里有气，俩人言辞激烈，冲动一时......对此，在村里当了20年干部的郑连庆心里“门清儿”。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受邀为此案观审，老郑不推不让，他想“尽力挽回这个家”。

　　庭审中，身穿法袍的法官端坐审判台，村党支部副书记郑连庆等人组成的人民观审员旁听庭审，村民代表也在现场，气氛庄严又不失融洽。

　　调解时，老郑拿出长辈威严：“你现在都为人父了，不能老跟以前一样不操心，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不该为将来打算打算？”面对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小伙子面露愧色。贺雪娟也“趁热打铁”，释法析理。小两口终于言归于好。

　　观审，是和谐司法的“黏合剂”，当事人说出了当着法官面不好说的话，观审员也说出了法官说不了的话。以离婚案为例，贺雪娟说，过去是“关起门”办案，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不可开交，现在有了观审员的介入，无论结果是“和”还是“离”，都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不稳定因素。

　　去年，该法庭共审结案件495起，运用“人民观审员+巡回审判”模式的有140起，均实现“零上诉”“零信访”，达到了胜败皆服的效果。

　　（二）

　　“公平正义，为民做主”，鲜红的锦旗上，八个大字闪着金光，与盛夏炽热的阳光相融。那是去年夏天一位年逾古稀的当事人送来的锦旗，亢村法庭负责人郭亮至今难以忘怀。

　　20公里外，与“女子法庭”遥遥相望的亢村法庭，是全市最早的立案、审判、执行一体化法庭。一体化旨在方便群众，其内核是就地解纷，这就要求法官诉前纾困、审调并重。

　　如何做到这些？郭亮说，与“女子法庭”一样，巧用、活用人民观审员是推进工作的“法宝”。

　　一个年逾古稀、一个年逾花甲，两人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又是“不出五服”的叔伯兄弟，却差点对簿公堂。

　　南邻居在房顶加装了“彩钢瓦棚”，每逢下雨天，棚上的雨水就倾泻至北邻居房前，严重影响了其出行。于是，北邻居状告南邻居，要求拆除瓦棚并恢复垫高的路面，而南邻居也要求北邻居搬走胡同里的杂物。

　　向村干部了解情况、现场勘验、送达材料、上门调解。这四趟跑下来，郭亮发现，案情看似简单，但双方素有积怨，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肯先放下面子，不仅言辞激烈，还有行为上的拉扯。

　　如果一判了之，不仅不能解纷止争，还会激化矛盾，也不排除“民转刑”的可能，郭亮请来有4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村党支部书记王廷臣观审。

　　“恁俩可是亲叔伯兄弟，都退退，都让让，问题不就解决了？”“兄弟把雨泻到房前不对，当哥的把杂物放胡同里也不对啊！”“咱村不大，问题解决不了，影响也不好。”王廷臣站在双方立场上，恰到好处地劝导。

　　“如果拆了瓦棚，被告一时不能接受，那就先往后退退，卷起来也是个办法。”郭亮吸纳观审意见，预备了一套变通方案。

　　不偏不倚、息事宁人、考虑周全。在法官和村党支部书记的真诚调解下，两人渐渐冷静下来，放下面子，反省自身......还没开庭，就握手言和了。几天后，南邻居悄悄剪去凸出的瓦棚，铲平高出的地面，北邻居也移走了杂物。

　　宿怨化解，云淡风轻，当事人惠赠锦旗，以示谢意。

　　“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小小邻里纠纷蕴含着‘礼让和谐’的理念。观审员熟悉当地风土人情，了解当事人脾气性格，听听他们的意见，便于法官了解双方诉求和矛盾焦点。”总结此案，郭亮如是说。

　　该法庭有三分之一的案件借力观审，其服判息诉率明显高于未适用观审员制度的案件，可谓事半功倍。

（三）

　　一起“卷”入房东、借宿者、企业、物业公司四方的案件，备受全县关注。若处理不当，极易引发“多米诺效应”，致使类案短时间内集中“涌”入法院。

　　法院决定“兵团作战”，邀请人民调解员、行业人士等数人，组成“阵容强大”的人民观审队伍。观审员从第三方视角、群众立场、行业观点，丰富了法官的裁判考量，增加了群众的信任度。结果几方都满意，群众反应良好，也为类案处理提供了范例。

　　人大代表、县人大法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人民调解员王照斌是这次“兵团作战”的“先锋官”，这也是他退休前的又一次成功观审。“希望发挥余热，为推动人民观审员尽绵薄之力。”他对这份没有报酬的“工作”充满敬畏。

　　一起又一起矛盾纠纷的成功化解，以王照斌为代表的人民观审员倾力倾心，生动诠释了人民观审员的初衷——听取社会之声、汲取人民智慧、破解司法难题。⑦

　　人民观审员制度的创立，是获嘉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思想的生动实践，是调查研究、科学决策的丰硕成果——

　　如今的全国法治先进县、信访工作示范县，也曾一度信访量居高不下。追溯7年前，时任获嘉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赵明俊数次调研，他发现一些乡镇之所以长期稳定，根本原因在于调解工作抓得好、抓得实，给了政法工作一个重要启示，就是建立矛盾纠纷多元化解机制。于是，在法院部署开展诉前调解试点工作，当月调成案件40余起。

　　结合中央、省、市相关文件，县委政法委征求意见，几易其稿，拟定初步方案，县委、县政府决定全面实施矛盾纠纷多元化解工作，在2017年全县政法工作会议上作了统一部署，诉调对接多元化解中心于当年成立，并入驻法院。

　　2018年，为深化矛盾纠纷多元化解工作，赵明俊指导法院首次推出人民观审员，主要用于民事案件，以诉前调解、旁听庭审为主。

　　4年初探效果显现，截至2022年年初，累计观审400余人次、化解纠纷300余起、普法800余次，把群众的“身边小事”当作自己的“头等大事”的司法理念入脑入心，一些陈旧办案方式、惯性思维藩篱逐渐被打破。

（四）

　　国之兴衰系于制，民之安乐皆由治。获嘉顺应大数据时代要求，全面建立“党建+大数据+全科网格”治理体系，纵深推进矛盾纠纷多元化解工作自是题中之义。

　　常创常新不止步，拓宽思路永前行。2022年以来，获嘉县委书记赵明俊要求法院对人民观审员制度进行改进式创新，在院长姚铭主持下，县法院与县平安办共同制定《关于适用人民观审员制度的若干规定》，打造人民观审员制度“升级版”，使其更具广泛性、丰富性和实践性——

　　涵盖面广——民事、刑事、行政及执行案件等皆可；

　　队伍壮大——各级党代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综治干部、调解员，村“两委”班子成员，村民小组组长，老党员、老干部、老教师、老知识分子、老政法干警等“五老人员”，以及其他适合参与观审的人员，如涉及行业类、技术类的案件，由行业人士、专业人士组成的人民观审员；

　　形式多样——从参与调解、旁听庭审、评议案件，到见证执行、列席专业法官会议全过程；

　　路径明晰——人民法院邀请观审员参与诉源治理，形成工作合力，共同将矛盾纠纷化解在萌芽状态和诉前阶段。

　　能用尽用——审理与人民群众生活息息相关、具有法治教育意义的重大、疑难、社会关注高的案件时，要积极组织观审，充分听取观审员意见。

　　人民观审员是“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的努力，是加快建设公正、高效、权威司法制度的有益尝试。据分管民事审判的副院长张思杰介绍，2022年以来，运用观审员审理案件368件，一审服判息诉率达到98%，实现“零改判”“零信访”，案件增幅有所下降，诉讼增量有效减少，执法满意度和人民群众满意度大幅提升。

　　人民观审员来自人民，有丰富的工作经历和鲜活的生活经验，知民情，晓民意，可为法官提供不同的裁判思路，使判决兼顾国法、天理、人情，实现政治效果、法律效果、社会效果相统一。

　　人民观审员为了人民，有观审员的参与，无论是调解、判决，还是执行，纠纷均能得到有效化解，提高了一审服判息诉率，提升了人民群众对司法工作的满意度、信任度、认可度，最大程度上实现人民群众参与司法、见证司法、监督司法。

　　人民观审员通过参与司法，可以了解司法运行，熟悉诉讼程序，掌握法律知识，领悟法治精神，增强法治意识，形成法治思维，还可以以观审案件为样本，以案释法，以案明理，以案说情，推动法治宣传和法治教育。

　　今年以来，“千年古县和美获嘉”火爆出圈，先是“五一”小长假乡村游，后有社会基层治理获嘉模式。7月5日至6日，省委书记楼阳生莅新调研期间，也详细了解了“3533”党群代表议事制度、深化“三零”创建等获嘉基层治理先进经验，并给予肯定。近日，市委书记李卫东到获嘉县调研时，听取了“3533”党群代表议事制度、获嘉县人民法院人民观审员制度等社会基层治理机制的汇报，并给予充分肯定，希望获嘉进一步完善社会基层治理机制，简化服务流程，全面提升化解矛盾纠纷的能力和效率，不断增强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完善社会治理体系，健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提升社会治理效能。”“在社会基层坚持和发展新时代‘枫桥经验’，完善正确处理新形势下人民内部矛盾机制。”

　　从无到有，日臻完善，人民观审员制度正是获嘉提升基层社会治理效能的智慧体现，是对“枫桥经验”的赓续和发扬，符合群众期待，顺应时代需求。

　　常效长治，久久为功，获嘉县人民法院的探索创新已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人民观审员制度规范和经验模式，有望成为基层法院增强司法权威、提升司法参与社会治理效能的制度生长点。